年轻的死亡骑士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木碗,他两只手向内折,撑着自己的膝盖,朝麦尔德雷恭谨地行礼。而后他卸下了自己的铠甲,除去贴身的锁子甲与棉内衬,直到他肌肉分明的上半身赤条条地暴露在零下数十度的空气中。严寒几乎是同步开始烧灼他的躯体,可年轻的黑骑士始终只是沉默地跪坐,他右手接过木碗,同时左手将剑柄递送到麦尔德雷手中,师生两人完成了一次庄严的交接。而后塞卡柏端着碗,注视着霜白色的野火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肌肉上蔓延。他的嘴唇先是发青,而后渐变出妖异的紫色,那是死亡女神在向他贪婪地索吻。死亡骑士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放大且僵硬的瞳孔中,生命的烛火弥留将熄。就在塞卡柏即将抵达生命的彼岸时,麦尔德雷轻轻颔首,于是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木碗捧到自己的嘴边,但那已经是回光返照的极限了。塞卡柏再无法将碗中的鲜血倾倒入口中,甚至连低头啜饮都是奢望。
麦尔德雷抬起自己枯槁的手指,轻轻地托起塞卡柏的手腕,木碗在外力的作用下微微倾斜,边缘搭住塞卡柏皲裂的嘴唇,温热而浓稠的血液很快将他僵死的嘴唇浸开一条细缝,塞卡柏吞咽着漏进嘴里的血液,最后他的嘴彻底张开,将木碗中的鲜血一饮而尽。
木碗跌落在雪地,塞卡柏发出痛苦的嚎叫,他站起身,狂乱地撕扯着自己的**。他本该处于冻毙的边缘,可此刻生命的迹象在他身上以一种让人震怖的姿态回归!冻伤的皮肤被塞卡柏成片地剥下,指甲深深陷入其下苍白的筋肉中,犁出残忍的伤痕,血管被切断了,殷红的血沿着身体的线条流淌,仿佛汩汩的红溪穿行在岩石的缝隙中,在某种莫名的牵引力下包覆住了塞卡柏的上半身,自下而上,直到塞卡柏的五官表面都流动着一层厚厚的鲜血。
高温自死亡骑士的体内向四面八方辐射,扭曲了他周围的空气,融化了他脚下的积雪。浑身是血的塞卡柏站在泥泞的土里昂着头嘶吼,但已经听不出多少痛苦的意味了,反倒像是在肆无忌惮地蹂躏自己的声带,将最暴虐的**通过喉咙宣泄出来!嘶吼声渐高渐厉,像是一柄钝刀在磨刀石上缓缓磨开了锋刃,原始野性的寒光逐渐透过层层剥离的人性,从灵魂的最深处折射、流溢。
火焰在塞卡柏瞳孔的最深处燃烧,他大张的嘴突然收束上翘,气流透过极狭窄的甬道振动声带,尖锐的啸声冲天而起,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麦尔德雷拿起那柄剑尖被黑色液体包覆的长剑,用力地贯穿了塞卡柏的左胸!
黑色的泉水自赤红的岩浆中井喷!黑与红的液体像是两条交错纠缠的蛇,以塞卡柏的身躯为战场彼此撕咬,彼此吞噬,最后彼此交融,流汇成一个个暗红的涡旋。塞卡柏脚下的积水被煮沸了,迷蒙的雾气氤氲在死亡骑士身体的周围,透过雾气只能看到一尊凝固的雕像。而后雾气散去,一层厚厚的黑红色血痂结在塞卡柏身上,像是缠绕他的一个巨大的茧。
男人坐在地上,抱着巨狼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何时披着白狼皮的壮汉们从林中走出来,无言地站在男人的身后,而龙牙松的更深处,穿灰白皮甲的人们正紧张地朝这里窥视,成千上万的灰影在树木与树木之间影影绰绰地闪动。
“深渊之花自狼血之茧中盛开,被祝福亦被诅咒的孩子端坐在花蕊中,左手托着混乱的砝码,右手把持灭世的爪牙。”滚烫的雾气扑到麦尔德雷干枯的脸上,汗水已经挂满了他的额头,很难想象还有水分能从那朽木般的皮肤上被榨取出来。他仍然紧紧握住剑柄,低声念诵古老的祷文,而后缓缓地将长剑自塞卡柏的左胸拔出。
他只拔出了半截斑驳而扭曲的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