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修向布罗谢特详尽地汇报了昨天跟踪盖尔博德的见闻,他记忆力不错,能够将入耳的对话较为完整地复现,只是略去了自己因为幻觉而不慎暴露一事。布罗谢特沉默地聆听,神情随着埃修的叙述渐渐难看起来。
“这么说盖尔博德他确实是在王立学院中扮演一个密探,而且还是为两个不同的对象服务。传递出去的情报基本一样,只是那两拨人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相互分享,所以都要以盖尔博德为媒介。此外,还隐隐有对王储普鲁托尔不利的企图。盖尔博德为什么要参与到这桩阴谋中?又是谁负责与他接洽?他的父亲伊凡勒斯子爵应该对此一无所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做出如此有损家族荣誉的行径。巴兰杜克,你确定你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盖尔博德似乎是在有意地讨好她,还说要提供几罐特产蜂蜜,不过被回绝了。”
“特产蜂蜜?”布罗谢特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两下,本就凝重的五官直坠入皱纹的深渊,他向后慢慢靠倒在椅背上,手掌盖住双眼,一副精力交瘁的模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布罗谢特喃喃自语,仿佛是在梦呓。
“……”埃修沉默地在书桌另一边端坐,同时仔细观察面前老人的表情变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向来嬉笑怒骂的院长如此失态。那个对埃修而言无关紧要的细节,布罗谢特大概只是稍加挖掘,便有真相井喷而出——从他的反应来看,大概是极具冲击力的内容。
“巴兰杜克,你还杵在这里坐什么?”布罗谢特强撑起身子,语气跟神态都很萎靡,“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我交托的任务,那也轮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一旦那两匹迦图骏马顺利拍卖出去,所得款项会立刻以最优的比例折算成你需要的物资跟军备。你现在可以走了。”
“那,告辞。”埃修起身,离开,关门。脚步声渐行渐远,并未有折返的迹象,听方位看来是去寻露西安娜要手稿去了。布罗谢特再度拈起羽毛笔,打算继续先前被埃修打断的书写。但他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新起的笔迹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地潦草起来,到最后布罗谢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写些什么,通用语,古语,诺多精灵符文,异大陆的各种文字,不同文明的语言符号在薄薄的羊皮纸上并行重叠,形成错乱的线条。
“喀嚓”!笔尖骤然断折,早已干涸的羽管支离破碎。布罗谢特从自己的无意识中惊醒,他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羊皮纸,烦躁地将其揉捏成一团,在掌心中压平,随后继续揉捏,再度压平,直到上面的皲裂与褶皱密集得跟老人自己此时的脸一般。
“龙与猎鹰的奏鸣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布罗谢特低声说,“那么,还有谁会是那些让人心烦意乱、捉摸不透的杂音呢?”
……
埃修找到露西安娜的时候,后者正待在一个狭窄的小隔间里,头埋进一叠厚厚的文献,不断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偶尔还会用细微的字体在段落的缝隙间添加上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批注。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埃修的接近,只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绪受阻时,则会苦恼地抬起羽毛笔,用末端的鸟羽轻挠面颊。北区隔间不少,要不是露西安娜这里的门是敞开的,而且书写的声音在静室中特别大,一时半会还真不容易找到。
埃修在她身旁站了一会,抬起手轻轻叩了叩桌子:“我有事找你。”
“没时间。”露西安娜回得极快,像是形成了本能反应,随后她才从声音中辨识出来人,惊讶地抬起头,“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