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传来的疼痛差点没让他下意识的张开着悬着生命的左手,而他以为卫毕舒分神之际打出的右拳又如同是孩童玩闹的直拳一样被对方捏在手心。
“你看,在抖”
卫毕舒握着的力道不大,但是江桥就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在仅有阻碍拳头前进的力量之前,江桥的手以十分明显的振幅颤抖着。
不仅如此,江桥的左腿也有些许站不稳的虚弱感。
“在我们这,有许许多多不怕死的人”看见江桥右腿肌肉的鼓起变化,卫毕舒猛地抬腿踩住他的脚掌,将脑袋凑近咬着牙的江桥耳边。
“他们胆子都很大,又很忠诚,让他们去死,他们不会有任何忧郁”
“我很喜欢这些人,死了的话都是我们的偶像。但他们有部分死了,有部分还活着”
卫毕舒的语气十分的诡异,如同在讲述着什么恐怖故事一样:“活着的人,基本上都少了手手脚脚,但也不是特别严重,至少成了植物人或者双手双腿全废了的我也没见过”
“我现,他们的性格变了,变得胆小怕事,变得不再勇敢”卫毕舒移开脑袋,眼睛睁的浑圆的江桥这才看得见他那十分恶心人的笑容,“我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并不是不怕死,只是当时没意识到死是什么个概念。人怕死,但人更怕少了什么活着”
“你也是吧”他松开江桥悬在半空中的右拳,在空气之中的拳头,颤抖得越厉害。
“你才十八岁,你还有大把时光”
卫毕舒如同抛出鱼钩的钓手一样熟练:“好好回想一下,你从刚才到现在,经历了多少次生死?”
“别说了”
咬牙切齿的江桥的大脑根本不受自己的意识支配,被对方的话语引诱着回忆着方才的每一次交战。
他想起刚才那几擦着自己身体飞过的子弹,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几拍,甚至是卫毕舒都听得到。
“对的,这就对了”
卫毕舒好像看见水面浮着的标记动了般的得意:“人没有不怕死的,只是他们当时没想到。”
越是不想跟着他的思路走,江桥的脑袋越回忆起刚才的生死之间,就连抓着夏塔拉?考文垂的手心都出了些汗,已经有些抓不紧了。
“打拳,其实也是这样的”
步步引诱的卫毕舒心情有中从未有过的舒畅,身体里散着如同性亢奋的激动感的他满脸通红。
只需要这句话就够了,卫毕舒笑。只要江桥真的按着这个思路想,那他这辈子,就再也打不了拳了。
心少了什么东西,会比身体上少了什么东西更加令人难受。
江桥拼命的反抗着大脑自然而然的类比,如同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质疑的鸵鸟一般埋头躲避,却越接近罪恶的源头。
“那,开始”
抓准机会的卫毕舒心情激动得如同高潮之前,语都有些加快。
“三”
他的手重新握住枪托,食指扣在扳机上。
“等一下!”
江桥吼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身体完全违背他意志支配般的战栗。
“二”
上钩的鱼儿用力的咬着线,要将线段扯裂一般的与鱼竿拔河。
江桥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慌乱无章的言语反而让卫毕舒更加高兴。
鱼竿拉起,金色的鲤鱼从勇敢的鱼塘中被拽了出来。
倒计时还未结束,扳机便已经扣下。枪声作响的同时,江桥颤抖的右手背叛了他心中的一切,娇小身体落地的瞬间响起了响声,江桥的双腿也完全的失去了力量。
如同被几倍的重力拉扯的身体猛地跪下,颤抖着的身躯以及心中泛出的惧意比他哪一次所感受到的都要强烈。
好不容易钓上的鱼,卫毕舒高高举起,对着一旁的平地用力摔去:
“哎呀,走火了”
卫毕舒将手慢慢抬起,枪口的方向没有改变,所指的角度,根本打不中任何人。
“你刚才很果断啊”
“不是的…”看着地面的江桥挥着人自我推脱的本能,下意识的为自己找寻借口。
“太果断了,我恐怕都做不到”
“不是的!”
找不出理由的气急败坏。
卫毕舒退后着,心情从未有过的愉悦:“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手心的温度慢慢的流失,看着手心的眼睛的焦距不停的变化,逐渐什么都看不清晰。
卫毕舒跑了。
四辆警车,十来二十把配枪,一堆精英,抓不住他。准备的气垫摆放的位置不好,虽然缓冲了些动能,但夏塔拉的脑袋依旧磕到了地面,进了急救室,个把个小时后出来,颜平帆才知道,她已经成了植物人了。
没人怪江桥,即便江桥在录口供时复述了所有话语,认真的告诉孙逸轩是因为自己松开手夏塔拉才会落下,夏塔拉才会进了急诊室,夏塔拉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在面包店的二楼睡着了。
颜平帆感觉得到江桥的痛苦,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不应该说。严仲也是,作为和江桥相处得最多的‘轻转’队员,他深深明白自己徒弟的性格。
江桥的错,没法推脱。
严仲打心里这么认为。如果他没放手,夏塔拉?考文垂是绝对不会成这个模样,梁咏橘也不会哭晕在她的病床旁,
但,他犯错,不是因为他的懦弱,而是因为他太弱小。
这点,作为师父的自己是有责任的。
深信着这一点的严仲,趁着颜平帆下楼收拾面包店的时候,起身,摇醒了江桥。
夏塔拉?考文垂,没能得救,至少对于左扬东而言是这样的。
自己在她身上的问题,得到了自己认为的错误答案。
他没有告诉江桥,那个房间中的监控摄像头清楚地记录了他与卫毕舒的战斗和谈话;他没有告诉江桥,卫毕舒的手下所带走的人里,至少还有十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幼女;他也没有告诉江桥,孙逸轩告诉自己,‘仁心孤儿院’这单事情,会被当成丑闻压下去。
‘仁心孤儿院’会被拆掉,但理由是安全设施有缺陷,而不是他们贩卖幼女。
左扬东看着格子里那把老旧的麻醉枪,往杯子里倒了些酒精,沾了点,将陈旧的痕迹擦掉。
这是他父亲当年配备的武器之一。自从‘重击六组’再组,左纺成了‘重击六组’的组长后,他便无需继续那么危险的行动。这些装备,要么还给总部,要么留下来当纪念。
这东西太老了,老得现在‘六组’都不用,就像他父亲给他塑造的正义那么老旧。
但它那么老,可是还有人去执行,还有胆小怕事的人去执行,还有明知道自己懦弱,明知道自己无能的人去遵守。
铃声响起,他飞快地接听电话。
“左少,你要的药有了,只有一颗,够吗?”
闻言的左扬东索要更多,但对方说这些是从警方那流出来的残货,只剩下这最后一颗。无奈之下,左扬东也只能接受。
高官的儿子买禁药,传出去肯定上头条。左扬东十分肯定的自嘲着。
江桥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子,本该是什么都怕的年龄,至少左扬东在十八岁时,是什么事都不敢做的。
但他在执行,在替自己执行心中的正义感。
所以,大了江桥七岁的某人,也决定要帮那样的他,顺利的将正义执行下去。
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