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桥又开始做梦了。
梦的内容与前几日所做过的十分相似,在一片看不到边的大草地里的他像是要去什么地方一样往前走,跨过了镜面碎片拼凑成的矮墙的一瞬,陷进了冰冷透骨的方寸之地。
失去了温暖话语后的醒来,被分泌液一样的东西黏住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挡在正对着他仰着的脸的光源前的是表情平淡的严仲。
江桥支起身子坐直,似乎还没从现实和未完的梦境中回过神来,挠着着头懵。半晌,表情才有了些改变。
即便满是阴沉,严仲也觉得好过类似梁咏橘的面无表情。
“睡了很久吧?”
这问题提得江桥生疑,正常来说,这种问题的答案不应该是醒着的人告诉自己才对?严仲将沙旁的小木椅移到床边,手上握着的手机抛在床上,弯腰坐下。
江桥见他压根没有解释疑问的意思,望了一眼墙上的表,话语满是不肯定:“半个小时?”
“快一星期咯。”
严仲望着目光躲闪的江桥,“这一个星期里你就没睁开过眼睛”
话中有话,江桥没法不听明白。
“这不睁得好好的?”
即便什么都明白,但如果不把装傻充愣继续下去,恐怕江桥都不明白应该怎么面对自己。没有人愿意真心承认自己的日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即便是平凡得不得了的事情,在这些毫无意义的时光中,意识也会将其夸大到需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来应对。算是一种反方向的自欺欺人。
江桥把眼睛睁得浑圆,直盯着严仲方才掏出的自己的手机,一两天前失手滑落所摔碎的屏幕已经被严仲换了一块,没有指纹痕迹的屏幕像黑曜石一般光滑。
“不是把眼珠子露出来就叫做睁开眼睛的”严仲这般说到。
眼睛睁开是为了视物,如果仅仅将眼球暴露在空气中,任何一个死不瞑目的人都能破世界最长不眨眼时间的记录。
“可我也看得清楚”江桥指着床上的手机,“我连你用螺丝刀拆开的痕迹都看到了”
“是吗?”语调悠扬的疑问词刚说完,他的拳头已经停到江桥额头前来了,感觉到自己的眼睫毛被风吹动的江桥目光往上一抬,这才看见严仲练得平实的拳头。
他没反应过来,明明几天前自己更快的拳头江桥都拦得下来。
作为最常和江桥交手的严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江桥身上所具有才能,那是堪比天赋之类的东西。
他的每一次跌倒,都会让再一次站起来的他更强,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招,都会让他考虑出应对方法。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但就是在不停的摸索中,他一步一步的前进。
所以他才能三个月就打进三十二强,所以他才能打出最接近‘虚伪假面’的‘崩拳’来,所以他才成了伍左鸢留在‘轻转’的理由,所以他才会被颜平帆相中,成为‘轻转’的一员。
心里有百般滋味,千句言语,但看对方什么都无所谓,严仲缓缓了叹了口气。
“本来我想了一大堆的”严仲斜视着一旁的大理石地面,“但到嘴边就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了。”
“说呗”江桥依旧望着那部手机,“不说也是浪费。”
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才叫劝说。严仲一本正经的和江桥解释,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目的不能达成,那这个劝说也应当消失在一开始之中。
“总觉得这么说话怪怪的”严仲仰头,手掌挡着眼睛,仅从指缝间看着灯管,“平时我们是怎么交流来着?”
怎么交流?江桥回忆了下,与他聊天的日子,三句不离胸,五句不离腿,十句不离性功能,其他时间都是在看写真杂志,偶尔严仲会和自己讲一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大道理,江桥一般听过就算,实在被他弄得心头冒火的时候就会呛回去,偶尔还能把严仲弄得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说法。
“咱们的交流不就是打架吗?”江桥斟酌用词,“正确的说法是你单方面的向我传递感情和力量,特别是力量。”
“我没这么过分吧?”严仲仔细想来,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江桥却反驳:“更过分的事你都做过,当时把我拽在面包店门口打,逼我求饶的不也是你?”
“你求了吗?”严仲如同失忆一般的询问着点点滴滴。
“怎么可能!”这样平白说着,这几日未曾有过的那种钻心的愤怒又开始让皮肤作痛,他放慢说话度,企图以此冷静自身,但脑子还是有些许被愤怒冲得混乱:“我当时!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怎么会像畜生低头’”
严仲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慢悠悠的给他补上了,江桥又低下脑袋,沉默不语。
被说成畜生本该是挺难受的,但当时严仲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喜悦感。严仲是不觉得自己是个受虐狂的,他怎么会因这种事情而高兴?但当时自心头所窜出的兴奋却是真实存在,直到现在他都想得起来。
江桥是个有趣的人,严仲喜欢有趣的人,江桥是个勇敢的人,严仲喜欢勇敢的人。
“那这次你怎么不说了?”严仲的左掌掌心蹭着自己的右拳,笑嘻嘻的说道:
“这次被真正的畜生打了一顿,反而认栽?”
听得严仲这般说,江桥只觉得自己的眼球往眼眶里躲进去了些,眼皮覆盖面的增加缩小了他的可视范围,但停在严仲脸上的目光却从未如此清晰的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凶我有什么用”
严仲看都不看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比个愤怒的表情、凶恶的表情,小孩子都会。生气是生气了,表达是表达了,但是最后伤得还不是自己的肝”
“看你生气,我心里头爽得很”严仲笑了,“不仅是我,那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