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算不如天算。</p>
初代水衡都尉杨可实在太给力了。</p>
他发动的告缗运动，也实在太可怕了。</p>
不过短短数年，水衡都尉收缴和抄没的布帛、钱粮、土地以及黄金，就已经多的没有任何官仓能放得下。</p>
于是，天子就在上林苑里划了一个地盘，专门作为算缗和告缗所得资金的存储地。</p>
等到杨可去世，告缗运动停止。</p>
水衡都尉上下才愕然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监管和负责的盐铁官营政策，已经完全落到了桑弘羊和他的官僚系统手里。</p>
水衡都尉别说夺回来了，连插手的余地也没有。</p>
现在，带头大哥杨可又死了，大家别说去和桑弘羊争权了，连做人家对手的资格也没有。</p>
刚好，当时天子觉得少府管的东西，特别是管的钱太多了。</p>
也在琢磨着削弱少府卿和少府的权柄。</p>
于是，就干脆把上林苑从少府剥离出来，交给水衡都尉来管理。</p>
从此，这三百里皇家林苑，就成为了水衡都尉的辖区。</p>
而水衡都尉，除了管辖上林苑和苑内百姓外，最大的职责，就是负责铸币。</p>
天下几乎所有的官铸五铢钱，全部是从上林苑的水衡都尉衙门的技巧署之中铸造的。</p>
在过去，技巧署一直就是一个封闭、独立、保密严格的独立王国。</p>
外人别说窥探了，就连接近也不可得。</p>
就连丞相和御史大夫，也根本不知道，这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p>
只有内廷的中官和少数奉诏来此视察的尚书、侍中才有可能进入和接近此地。</p>
然而如今，这个西元前的中央银行的绝密作坊，却已经被执金吾的人马里里外外的接管了下来。</p>
数百名水衡都尉的官吏和上千名工匠，都已经被隔离。</p>
王莽踩着马靴，走进这个制造钱范，并进行钱币铸造的工坊之中。</p>
中垒校尉魏不害立刻就带兵迎上前来，拜道：“明公，末将奉命，已经将技巧署上下文牍、档案以及过往所铸钱范，全部清查了一遍，发现有数千个钱范失踪，至少有数十万斤在册铜料消失……”</p>
魏不害舔着嘴唇，兴奋的道：“这是惊天大案啊！”</p>
水衡都尉主掌上林苑和铸钱之事。</p>
这技巧署更是重中之重，负责为国家铸钱。</p>
但现在，不仅仅有数千个钱范凭空失踪，更有数十万斤铜料，只是存在于文牍之上。</p>
此事，已然捅穿天了！</p>
只要奏报君前，就是弥天大案。</p>
王莽听着，微微皱眉，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p>
钱范和铜料的失踪，这在王莽决定搜查并下令缉捕水衡都尉主要官吏时，就已经知道了。</p>
只是没有想到，会丢这么多。</p>
当然了，王莽明白，这些钱范和铜料，未必是江充一个人吞掉的。</p>
恐怕长安公卿，每一个人都有份。</p>
真要认真追查下去，甚至连宫里面，都未必是干净的。</p>
没办法，挖国家墙脚，损公肥私这种事情，自高帝以来，宫廷内外，就已经是蔚然成风了。</p>
有汉以来，只有三个丞相不曾贪污受贿。</p>
一个是故安候申屠嘉，一个是条候周亚夫，一个是本朝的平津候公孙弘。</p>
其他人，纵然是萧何曹参，王陵张苍，哪一个屁股下面是干净的？</p>
这满朝文武，更是一个都经不得查，经不得办。</p>
王莽甚至知道，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中垒校尉，真要认真追究，怕是一个大贪官。</p>
在这样的风气下，掌管着国家资源和收入的少府、水衡都尉还有大司农，早就上上下下全是筛子了。</p>
那些帝姬、侍中、尚书、公卿、列侯，谁没有向这三个衙门伸手过？</p>
就连刚刚上任的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屁股还没有在位置上坐热呢，就开始挖起国家墙脚了。</p>
太仆衙门的一千五百头牲畜，外带近百牧民、兽医，总价值超过了两三千万的国家资产，就被这个新任侍中一纸公文拿走了。</p>
长安内外，宫廷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这些牲畜和牧民、兽医，恐怕要不了一年半载，就会改头换面，变成了张氏产业？</p>
只是大家都在装糊涂，装作看不见罢了。</p>
所以，王莽丝毫也不奇怪魏不害报告的这些事情。</p>
他很明白，这些东西，拿出去根本就上不得台面。</p>
天子或许最开始会震怒，但很快他就会忘记这个事情了。</p>
“还有其他什么发现吗？”王莽问道。</p>
“有！”魏不害想了想，报告道：“从技巧署的文牍之中，末将发现，有许多钱范和铜料，经手人都是一个叫‘李寿’的人……”</p>
“李寿？！”王莽嘴角浮现出抓住猎物的笑容，脸上的肌肉都兴奋的颤动起来：“给本官仔细拷问，所有涉案官吏，务必问清楚，这个‘李寿’是谁？”</p>
但在心里面，王莽已经心知肚明了。</p>
昌邑王刘髆的舅舅，海西候李广利的幼弟，正是叫李寿。</p>
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的大鱼。</p>
一个反汉反刘集团，岂能没有一个镇得住台面的大人物？</p>
“明府……”这时候，一个官吏急匆匆的跑来，在王莽耳边耳语几句。</p>
王莽听着，脸上笑的更灿烂了，他吩咐道：“一定盯紧了，若是有闪失，跟丢了人，吾唯尔等是问！”</p>
“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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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充乘着马车，打起自己的‘直指绣衣使者’的旗号，出了家门，直奔城南。</p>
身后，有着数骑，隐隐相随。</p>
但他却跟木偶般，坐在车中，一动不动。</p>
马车，在尚冠里大道上，东绕西绕，经过戚里，穿入嵩街，从夕阴街进入长安东市，然后复入嵩街。</p>
直到这时，马车身后的人，才发现了异样，神色大变，立刻拍马上前，拦住了这辆挂着‘直指绣衣使者’的马车，将车帘掀开。</p>
众人大惊失色。</p>
坐在车中的，哪里是什么江充？</p>
分明是一个体型和年纪、样貌与江充分别不大的男子。</p>
“江使者呢？”一个人厉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冒充天子使者？”</p>
那人惊慌失措，立刻拜道：“诸位明公明鉴，这是我家主人命我穿他衣物，乘他马车出行的……”</p>
众人顿时如堕冰窟。</p>
江充跟丢了？！</p>
执金吾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p>
他们甚至可以想象，执金吾王莽本人的怒火，会是何等的暴烈。</p>
“马上动员武库的兵马，全城搜捕和追查！”一个官吏大声喊道。</p>
若让目标跑掉了，甚至逃走了。</p>
上面的板子打下来，大家没有一个人能跑掉。</p>
更别提，大家伙为了这个案子，花费了无数心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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