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晚上就是霍光的婚宴。</p>

这一次霍光是很低调，以张越所知，除了少数的朋友和亲戚外，他只邀请他的同事们，既内朝的各个重要官吏。</p>

至于外朝诸公，除了一直和他关系不错的执金吾王莽外，一个也没有请。</p>

这也符合这位霍令君素来的行事风格——在这个时间点上，霍光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能、学识和政见。</p>

而是低调、守规矩。</p>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学无术这个成语，最初就是来形容霍光的。</p>

在世人眼里，这位天子近臣，奉车都尉，近乎就是一个小透明。</p>

哪怕是张越现在的名声，也比他大！</p>

谁能想到，等到当今驾崩后，这位不学无术，甚至连上朝时，每一步都走的和昨天一模一样，沉默寡言的奉车都尉撑起了帝国的脊梁。</p>

他一手缔造了昭宣中兴的物质基础，并死死的箍住了匈奴人的咽喉，令其窒息、失血。</p>

以至于哪怕是宣帝，也不得不尊其为麒麟阁功臣之首，画像供奉，不书其名，而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公。</p>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郑重。</p>

更何况，霍光其实有恩于他，算是半个举主了。</p>

正是这位奉车都尉，将他可能是留候之后的信息，奏报天子，才有了他的今天。</p>

所以，除了郑重还得用心，尽可能的表达自己对对方的重视和尊重。</p>

最重要的是——张越知道，霍光现在要娶的夫人是谁？</p>

那可不是什么善茬。</p>

嫂嫂听着，点点头，道：“正该如此……”</p>

所谓奉车都尉是谁？官职多高？她不知道。</p>

但她明白，这位霍令君恐怕地位还在自家叔叔之上，所以不能怠慢。</p>

于是道：“叔叔打算准备些什么做礼物？妾身这就去准备……”</p>

张越想了想，就道：“去取黄金三百金，绸缎五十匹，装入礼箱即可！”</p>

这也是张安世提点他的礼物标准。</p>

“嗯！”嫂嫂闻言，便带着柔娘进入院子里去准备将相关礼物装箱。</p>

而张越则理了理衣襟，向前走去。</p>

远处，庄园里劳作的人们，已经被李苗和田禾兄弟召集起来，聚集在一处平整好的空地中。</p>

张越稍微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七十多人，年纪基本都已经在三十岁以上，许多人甚至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残疾。</p>

他们面带忧虑和忐忑，满是疑虑的望着朝他们走来的张越。</p>

对于可怜人来说，生活早已经将他们身上的所有棱角磨得干干净净，和河里的鹅卵石一样光滑了。</p>

他们身上的神态与站立的姿态，也和过去一般无二——他们几乎全部蜷缩着身子，双脚微微弯曲，就像身上依然有枷锁，脚上依旧有镣铐一般。</p>

看着他们的样子，张越就想起了曾经回溯过的一些汉代墓葬出土的壁画中奴婢的样子。</p>

他们戴着镣铐，拿着木制或者石制工具劳作。</p>

睡觉时，则会被监工戴上枷锁，以防止逃跑。</p>

对于主人来说，他们和牛羊一般无二，都是财产。</p>

如今看到这些被压榨剥削到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张越就知道，自己日后对左传学派和谷梁学派，完全可以再狠辣一些，再无情一些。</p>

因为，就是这些渣渣在开历史倒车！</p>

前几天他就不该放过博望苑里的谷梁学派，应该穷追猛打！</p>

“诸位……”张越走到他们面前，微微拱手：“在下张子重，添为这个庄园的主人……”</p>

哗啦一声，这些人全部跪下来，拜道：“见过主公……”</p>

许多人甚至不敢抬头，将头深深埋在了地里。</p>

这在正常的汉人之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p>

自穿越以来，张越遇到的人里，也没有这样的存在。</p>

哪怕是宫里的宦官，看上去虽然唯唯诺诺，但也有着人格，不会随便对人卑躬屈膝。</p>

但在现在，张越却见到了如同后世满清统治下的人民的状态。</p>

这些人，已经被人从根子上，磨掉了他们的骨头里祖先留给他们的骄傲和自豪，变成了一个个行尸走肉。</p>

一具具空壳！</p>

他们的人生没有任何追求和希望，只剩下活下去这个生存本能！</p>

而正常的汉人，是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p>

陈胜吴广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项羽见了秦始皇的车驾，敢于说：吾可取而代之！</p>

刘邦看到秦始皇出巡的车队，敢说：大丈夫当如是哉！</p>

但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精神。</p>

张越甚至毫不怀疑，不管他怎么压榨和盘剥乃至于虐待、侮辱这些人，他们也会一言不发，一声不吭。</p>

只要有饭吃，能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反抗。</p>

这是最可怕的，也是最恐怖的精神状态。</p>

更可怕的是——他们会将这些东西，传染给他们的子孙。</p>

而这是张越无法接受的！</p>

诸夏贵胄，安能如此？</p>

即使是为了他的昭昭天命的理论，他也必须让这些找回作为人的骄傲和精神。</p>

“诸君焉能如此？”张越面色一凛，对田禾、李苗兄弟吩咐：“快快将诸君扶起来！”</p>

自己本身则对着众人长身一拜，道：“诸君却是折煞我了……”</p>

“吾先师董子曾教诲于吾：天常以爱利为意，以养长为事，公等皆天子臣民，诸夏贵胄，往后不可再如此轻易大礼于人！”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的去董仲舒陵前，三叩九拜，奉上拜师礼，口称弟子，授其衣钵，但却也可以一点都不谦虚的以‘董仲舒门徒’自居了。</p>

而公羊学派的董系，哪怕是在公羊学派之中，也属于异类。</p>

因为，董仲舒当年抄诸子百家抄上瘾了，顺手把墨家的东西也毫不客气的扒拉到自己碗里，将墨家的天志、明鬼、兼爱，改头换面了一番，就变成了自己的东西。</p>

张越打算再进一步。</p>

毕竟，老师抄的，学生就抄不到了吗？</p>

他打算进一步学习老师好榜样，将墨家的立场也整合进公羊学派的思想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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