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元年秋九月丙申（十二日），早上，万年县南岸的渭河码头上，数艘战舰，缓缓的靠拢，然后，大批人马装备卸下来。</p>

张越从舰船的甲板上走下来，踏上这片陌生而熟悉的土地——万年！</p>

“秦都栎阳啊……”张越眺望着远方，处于浓雾之中的世界。</p>

万年，在秦称为栎阳，乃是秦孝公变法前的秦国都城。</p>

是献公立志雪耻之地，也是秦国奋七世，统一天下的梦之初始。</p>

是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呐喊之地。</p>

而在汉季，此地的地位，依旧特殊无比。</p>

它是毗邻长安最近的粮仓！</p>

是渭南平原上的明珠！</p>

过去三十年中，万年县的粮食产量，一直冠绝关中。</p>

哪怕是今年夏季的旱灾，也没有令万年县减产！</p>

原因是，万年县是郑白渠工程的终点！</p>

这个级工程的完工，将泾水的水资源利用了起来，灌溉工程沿途的两百里区域。</p>

不仅仅令现在的人受益无穷，哪怕到了隋唐，也依然挥重要作用！</p>

但也正因为如此，万年县的地位非常微妙。</p>

在理论上来说，万年县属于太常卿直辖的陵邑县。</p>

因其境内有着汉家太上皇的帝陵！</p>

但在实际上，因为此地有着重要的军事、经济和文化属性。</p>

故而，太常卿的力量，素来被压制在太上皇陵区之中。</p>

除皇陵外的其他地区的行政，归属于京兆伊（旧内史）。</p>

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p>

当初，高帝刘邦用韩信计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陈仓古道奇袭关中，一举击败项羽在关中设置的塞王司马欣。</p>

于是，汉王都栎阳。</p>

在整个楚汉战争期间，栎阳都是汉王名义上的都城。</p>

是汉军的大本营和根据地。</p>

故而，历代以来，虽然每一任太常卿都想要彻底控制万年县的行政，但内史们和京兆伊们，宁死不从，誓死捍卫这汉家旧都的管辖权。</p>

官司打了无数回，基本上每换一个京兆尹or太常卿，都要打一次有关万年县谁说了算的官司。</p>

哪怕是于己衍，这样的老实人，也曾多次在万年县问题上硬刚过太常卿。</p>

因为，万年县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p>

“万年县的公田，几近七八千亩……”张越回过头，对着于己衍道：“虽远不如临潼，但此地公田，一亩之价，恐怕就有四五万钱之多！”</p>

于己衍听着，低头答道：“回禀天使，万年土地，平贾为一亩四万三千钱……”</p>

“四万三千钱？”张越听着这个答案，笑了起来。</p>

“真是不知死活啊！”张越遥望远方，感叹着。</p>

他特别好奇，那些盯上万年公田的渣渣，脑子里是不是全是土？</p>

这万年县是他们能碰的吗？</p>

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磕掉牙？</p>

要知道，不管是王家也好，赵家也罢，也不敢觊觎此地，就说明这里的水比想象的要深的多。</p>

旁的不说，万年县哪怕只是出现一点问题，都可能直接会上朝堂，交付三公九卿共议的。</p>

因为，万年县，不是一般的县，其地位甚至于长安城不相上下。</p>

不仅仅是因为万年是汉旧都，太上皇帝陵，更因为，这里还是汉军在关中最大的后勤辎重存储基地。</p>

是汉军最大的军需物资仓储基地！</p>

每天都有大量物资，要从万年起运，转输雁门、云中、居延甚至轮台。</p>

不夸张的说，万年县哪怕是打个喷嚏，朝野都要震动。</p>

于己衍听着，也是深深低下头。</p>

事实上，那些贵戚盯上万年县的公田，是促使他彻底站到张越这边来的主要原因之一。</p>

连万年都敢动！</p>

这些人，简直是疯了！</p>

要知道，万年县，除了在人文、历史、经济中有着特殊地位外。</p>

还是诸夏民族的信仰之地。</p>

禹皇曾铸鼎于此。</p>

换而言之，挖万年县的墙脚，不仅仅一口气挖了汉家天子的根基，还在同时挖了天下士大夫，特别是公羊学派里那帮极端派的痛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