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车水马龙，繁花似锦。</p>
南来北往的商人，络绎不绝的通过这座古城，带着数不清的商品，前往他们想要抵达的财富之地。</p>
偶尔，会有金碧眼的异域商人，随着人流抵达这里。</p>
甚至有些时候，在太原的市面上，还能出现来自遥远未知异域国度的钱币——一些以黄金或者白银铸造的货币，正面和背面，都雕刻着人像。</p>
虽然，汉人大都不太清楚，这些蛮子搞这种花样有什么意义？</p>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接受这些金币。</p>
反正，都是黄金，对吧？</p>
但在今天，太原城来了一支陌生的使团。</p>
这些人，生着与中国完全迥异的容貌。</p>
大多数，都是黑褐目高鼻梁，穿着狼裘皮衣，戴着一顶尖毡帽，这种毡帽很大，呈三角形，几乎能完全覆盖佩戴者的头部，并延伸到两侧，将耳朵完全盖住。</p>
他们腰间一般系着一把近战用的青铜小刀。</p>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柄青铜短矛。</p>
在西域和匈奴，这种武器被称为‘铤’，主要用途就和字面意思理解的那样，遇敌之时，将它拔出来，然后用力投掷出去，使用的好的话，常常能产生奇效。</p>
毕竟，当代骑兵，主要的作战方式，无非是马上白刃对冲，或者下马步射。</p>
在白刃对冲时，这种短距离的远程投掷武器，确实可以帮助骑兵获得一定的优势。</p>
不过，现在的匈奴骑兵，已经普遍不再携带这种兵器了。</p>
他们转而使用一种更小的尖刀。</p>
这是因为，在于汉军的交战中，匈奴人的青铜铤从来没有挥过作用！</p>
大量装备于汉军精锐的脚踏弩，分分钟就打消了匈奴人临敌掷矛的想法——与其那样，还不如硬着头皮冲呢！</p>
“这就是太原了……”</p>
“汉朝在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p>
在使团的中心，一辆标准的官车之内，一个穿着狐裘的贵族男子，对着端坐在马车正中的年轻贵族轻声说道：“如您所见，这座城市，据说有十万常住人口，周围的数百里内，还有数十万的人民为汉朝耕作……”</p>
“十万？”年轻人闻言，略微惊讶：“赤谷城加上奴隶，也才十万人啊！”</p>
“您说得对！”狐裘贵族感慨道：“但这还只是汉朝的一个郡城！”</p>
“据说，汉朝有一百多个郡……”</p>
“真是大啊！”年轻人叹道：“难怪汉朝能够击败匈奴！”</p>
狐裘贵族听着，微微恭身，但没有接话。</p>
但他蓝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笑容。</p>
“昆莫让我来汉朝，只是想告诉我汉朝很强大吗？”年轻人却是端起一杯酒，然后看着酒杯里黄色的酒液，笑着道：“我现在已经知道汉朝很强大了……”</p>
“不用来汉朝，我也知道这一点！”</p>
汉的强大，不是用语言或者文字描述的。</p>
而是累累尸骨铸就的赫赫威名！</p>
从二十余年前，西域诸国，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强大的从东方冒出来的帝国时，他们便已经尝过了汉朝骑兵的味道。</p>
赵破奴八百骑灭亡楼兰，直接姑师。</p>
震撼了整个世界，无数人从那一刻起就知道，世界迎来了一个新主人。</p>
而大宛战争，更是告诉了所有人——只要汉朝愿意，他们的马蹄，可以无视物理距离的限制。</p>
而且，汉朝人的决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p>
以至于，尽管大宛战争已经结束十余年，但大宛王国依然臣服汉朝，并且按时派出使团，将朝贡的贡品，送到长城之内。</p>
哪怕匈奴阻隔了道路，他们也会将贡品送到乌孙，并将一封措辞谦卑，近乎奴颜婢膝的国书，交给在乌孙的汉公主。</p>
五年前，大宛国王延留病逝，宛人就不敢私自立新王，马上派人从汉长安迎回了延留的侄子禅封，然后又将禅封的一个弟弟，送到长安。</p>
故而，对西域列国来说，汉朝就是一个虽然远在天边，但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带着雷霆和怒火的巨人。</p>
所有人都清楚，贸然得罪汉朝，等于找死！</p>
可是……</p>
“正是因为这样，乌孙才应该亲匈奴，难道不是吗？”年轻人低声呢喃着：“先昆莫猎骄靡曾经说过：离太阳太近，会被烧死的！”</p>
“所以，先昆莫决定脱离与匈奴的盟约，转而与汉交好，就是要保持乌孙的独立性！”</p>
“现在，亦然如此！”</p>
“汉是太阳，而且比匈奴大多了！”</p>
“比匈奴人强多了！”</p>
“和这样的太阳太过接近，乌孙还能独立吗？”</p>
说道这里的时候，年轻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厉色。</p>
对于乌孙来说，其实自身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p>
别看乌孙，现在是汉匈两国都争相交好的大国，更是控弦八九万，独立于西域，控制着广袤的草场，在整个地区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p>
但是……</p>
乌孙的根基太浅薄了！</p>
甚至，连乌孙部的这个概念，都是建立在浮萍之上，就像戈壁里的杨柳，随时都可能被沙漠掩埋！</p>
毕竟，说到底，乌孙王国只是一个被强权虚构出来的王国。</p>
真正的乌孙，在一百余年就已经彻底湮灭了。</p>
现在的乌孙，不过是一个乌孙部族的遗民，在强权支持下，将来自各方的人民，拼凑到一起的臃肿巨人！</p>
这从乌孙的人口结构上就能看出来。</p>
在乌孙王国的三十万男丁之中，有月氏血统的占了四分之一，有塞人血统的占了四份之一，剩下的一半人口，则为匈奴、东胡、月氏、塞人的混血。</p>
就连他这个继承人，也流着一半的匈奴血统！</p>
故而，在乌孙国内，认同感这个东西，真的是很稀薄！</p>
月氏翕候和塞人翕候，常常不鸟赤谷城是常态。</p>
各部之间，彼此龌龊，打出狗脑子来，更是日常！</p>
哪怕当初，开国君王，被乌孙各部共同拥戴的先昆莫，也都没能拥有绝对的权力。</p>
而对于这样的一个王国来说，要想生存下去，要的目标，其实就是保持自身的独立性。</p>
不能被外来的强权，干涉过深。</p>
就像当初，乌孙就被匈奴压迫的，近乎窒息！</p>
错非汉朝的出现，现在乌孙恐怕已经被匈奴人吞并了！</p>
只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p>
与匈奴相比，汉朝人在这个年轻人眼里更可怕！</p>
也更恐怖！</p>
匈奴人，最多只能用武力来胁迫乌孙。</p>
只要各部保持团结，匈奴人就没有机会！</p>
但汉朝不一样，非常不一样！</p>
这个国家的马蹄凶猛，但文化更凶猛！</p>
他的叔叔翁归靡，是乌孙有名的勇士和智者，自幼就非常聪明、勇敢，连匈奴人也畏惧不已。</p>
但，就是这样一个勇士，却已经被汉朝的女人和文化，迷得神魂颠倒。</p>
整天张口就是子曰，闭口就是孟子……</p>
更抛弃了乌孙人的传统，改而命人建造了汉朝的宫室，住到了舒服的石屋之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