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思绪百转，王远就笑了起来：“昆莫，如今空口谈分配，外臣以为，未必合适……”</p>
“不如这样……”他微笑着道：“贵我双方，分别自两端进攻……”</p>
“先入贵山城者，得大宛之地，而其余……”王远意味深长的说道：“自是各凭本事……谁拿了，便是谁的……”</p>
“不知昆莫以为如何？”</p>
翁归靡一听，顿时乐了，道：“将军以为我不知汉朝故事？”</p>
王远的提议，不就是当年汉朝高帝与他的敌人项羽约定的翻版？</p>
先入贵山城者为王？</p>
这纯粹就是来忽悠和欺骗他的陷阱！</p>
届时，若匈奴先入，也就罢了。</p>
一旦乌孙人先入……嘿嘿……恐怕匈奴人能当即翻脸不认人。</p>
再一个，其他东西各凭本事，换而言之，也就是谁能拿多少就是多少。</p>
看上去很公平，实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陷阱和埋伏。</p>
就一个事情，就让翁归靡无法答应此事——假如乌孙军队在围攻一个大宛城市，即将攻陷的时候，匈奴人忽然出来从背后捅一刀子，然后摘走桃子，他和乌孙怎么办？</p>
王远听着，微微一叹，他知道这又是那位解忧公主的教育之功！</p>
没有办法，他只好尬笑一声，问道：“那依昆莫之见，该当如何？”</p>
翁归靡呵呵的笑了一声，然后身子微微前倾，从王远手里拿过那块木牍，直接用手在木牍中间一划，将这木牍上的大宛一分为二，然后他笑了起来：“不如这样……”</p>
“贵我双方，各攻一半，各取所需……”</p>
说着翁归靡拿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王远，极有压迫性的道：“老实说，这是我与乌孙臣民唯一能接受的条件！”</p>
“若是贵方不能答应……”</p>
翁归靡笑着站起身来，他巨大的体型，犹如肉山一般巍颤颤的居高临下，俯视着王远：“那么此事也就不必再谈了……”</p>
“本昆莫还不如去居延与汉鹰杨将军协商……”</p>
“再怎么说，汉朝也不会亏待朋友！”</p>
这倒是事实！</p>
汉家在整个西域的信用，都是顶级的那种。</p>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p>
几乎就是一头行走的睚眦神兽！</p>
其唯一的缺点，只是太过霸道、高冷，让人有些害怕。</p>
但，若真要交易，西域诸国只要有选择必定选汉朝！</p>
王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怒意，然后笑着拉住翁归靡的衣袖，温言道：“昆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p>
虽然明知道，乌孙人是不可能去和汉朝合作的——与汉合谋，那不是与虎谋皮吗？</p>
汉朝是信誉高——但他们的胃口也是有目共睹的大！</p>
具体到西域，汉朝人要的不是一时一地的短期利益。</p>
他们瞄准的是更长远，更大的东西。</p>
譬如，臣服、称臣、纳贡、册封。</p>
进而，接受汉朝官吏、文人的派遣，或者送质子去长安，最终的结果则是王位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穿着汉朝衣袍，说着汉朝语言，使用汉朝制度、律法，受汉朝控制的国君。</p>
如此，迟则百年，短则十年、二十年。</p>
旧的王国消失，而新的汉朝郡国诞生。</p>
再过两三代人，这个王国的人，将忘记他们之前的一切，他们只会认为他们的祖先和子孙，过去现在未来都是骄傲的汉朝人！</p>
是诗书礼乐之邦，是诸夏贵胄苗裔。</p>
现在的楼兰王国，就在进行着这样的变化。</p>
而尉黎、龟兹，迟早会步其后尘。</p>
有着这些例子在，王远明确的知道，翁归靡是不可能答应汉朝的那些条件的。</p>
哪怕这位昆莫以喜欢和欣赏汉朝文化闻名！</p>
然而，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p>
王远不敢冒险，而且，时间上也容不得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p>
因，汉朝对大宛的打击和报复，只是那位鹰杨将军的个人命令，还未得到来自长安的许可。</p>
虽然说长安方面不大可能推翻作为河西与西域事务最高统帅的决定。</p>
但万一呢？</p>
毕竟，汉朝正坛的复杂性是人尽皆知的。</p>
万一，长安推翻了那位鹰扬将军的决定，或者大宛人紧急公关，以重金贿赂，说服了那位鹰杨将军自己撤销那道命令，重新接纳大宛为汉朝保护国。</p>
如此，对大宛战争的条件便将丧失。</p>
有汉朝庇护，即使是名义上的庇护。</p>
大宛王国都可以在群狼环伺之中，保全自身！</p>
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汉朝大军虎视眈眈之下，将全部力量投入到对大宛的战争中。</p>
他们必须留出大部分的力气与兵力，来应付汉朝随时可能的救援行动。</p>
而在当前国际局势下，即使只有一支汉朝小部队出现在战场上，也可能导致一切军事行动戛然而止。</p>
当今世界，发展到现在。</p>
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势力，可以无视汉朝的立场，采取单方面行动。</p>
自葱岭以东，汉朝的威慑力，全面覆盖。</p>
现在，连西域的平民也知道，宁惹猛虎，不遇汉人。</p>
因为，你得罪不起，开罪不了。</p>
想着这些，王远就好商量着道：“昆莫，您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p>
“若按照您的分法，则苦头皆是我方吃了，而贵国却占尽便宜……”</p>
方才，翁归靡那一指，看似将大宛一分为二，好像似乎很公平？</p>
然而，这公平的本事就已经不公平——乌孙人什么人可以与匈奴平起平坐，共享世界了？</p>
更不提，翁归靡那一指，实际上是将大宛除王都贵山城外最富裕的地区，都划给了乌孙。</p>
而将那些硬骨头、坚城与要塞，丢给了匈奴。</p>
特别是他将郁成城丢给了匈奴！</p>
郁成城可是上次汉攻大宛时，面对的最大障碍，同时也是战斗最艰苦的地方！</p>
其城高墙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p>
以汉之强大，尚且顿兵城下半年有余而不能攻克。</p>
最终还是靠着发现郁成城缺水，靠着断水，才最终攻克了这个坚城。</p>
而以如今的匈奴国力和王远手下的兵力，他很清楚，若他去攻郁成城，恐怕会死伤惨重！</p>
翁归靡却是笑了一声，耸耸肩膀，道：“那将军以为，当如何划分呢？”</p>
他自是明白，他提出来的那个条件匈奴人是不可能答应的。</p>
但，这谈判协商，不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吗？</p>
而如今匈奴的虚弱，是他敢这样做的底气。</p>
反正他是算准了匈奴必定不敢破坏会商。</p>
更算准了匈奴人，必须尽快与他达成协议。</p>
不然拖下去，夜长梦多，极容易生变。</p>
当然，乌孙也同样如此。</p>
但是，比起匈奴，乌孙人的底气和耐心更多。</p>
毕竟，匈奴人可是背着一身债，而且，他们的主力在漠北的私渠比鞮海，正与其他三位‘单于’争夺着狐鹿姑死后的帝国归属问题。</p>
而大宛是匈奴人现在唯一的指望了。</p>
他们需要大宛的财富来购买汉朝的兵甲器械、粮食布帛，以支撑战争，并用这些东西来堵住汉朝人的嘴，让其有一个喘息的机会。</p>
哪怕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得不为之。</p>
王远叹了口气，拿着那木牍，思虑再三，然后道：“不如这样……”</p>
“贵我双方，以药杀水为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