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芜看着韩父从屋里找出一个旧手绢,翻开后露出里面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票子,都是几分几块的毛票,最后数一数总共三十多块,比不上韩青芜凑来的三百块,但已经是韩父尽他?所能地攒了很久才攒下的成?果。
韩父把这些?钱都给闺女,让她拿着,嘴上没同意去看腿的事儿,其实动作间已经表明他心动也愿意的。
毕竟如果能治好腿,那他以后就能多干活挣满工分,闺女也能说更好的亲事,再不会被人暗地里笑话瞧不起了。
而?如果万一没治好……
韩父咬咬牙,大不了过?后他舍掉这条老命去修沟渠,也要把小司知青的钱还上!
韩青芜没他想的这么多,钱票准备妥当后当下就要带着韩父去县医院。
“别忙,爹先去大队长家打个证明,没证明咱们可去不了县城。”韩父说完就精神雀跃地奔向大队长家。
韩青芜在他走后就开始收拾带去县医院的东西,司刑在一旁帮忙,提议道:“我和?你们一块去。”
他?们一走,家里没人,不如一起去县城,到时也好照应。
“行,你也收拾点东西带上。”韩青芜没反对,答应后顺便将司刑那个方便耐用的帆布行李包征用了。
等到韩父神情愉悦地从大队长拿回去县城的证明,韩青芜和?司刑这边也已经收拾好了,于是三人也不磨蹭,把家门一关就打算去县城。
“大队里的驴车正好去镇上办事,我跟大队长说了,咱们可以蹭到镇上再坐去县城的班车。”韩父走出大门时说着自己的安排。
这话被同样出门的杨老汉杨大
妈夫妻俩听到,顿时不满地哼了句:“有?些?人家啊,卖闺女一场真是占尽便宜,不光得了钱票还得了粮,一下抖的都要去县城了,啊呸,老天不长眼,咋不雷劈了这帮龟孙子!”
“老杨家的,你说谁卖闺女?谁是龟孙子?!”韩父猛地转头过去瞪着他?们问道。
杨大妈被他的目光瘆了下,气势一下就瘪了,咕哝道:“谁承认就是谁咯,你管我说的是谁。”
“韩老弟,孩他妈乱说的,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杨老汉动动嘴皮子劝道,明着是一脸对不住韩父他们似的,其实维护的还是自家婆娘。
夫妻俩一唱一和?,占尽嘴上便宜,看见韩父黑了脸,自个儿还挺高兴,自认为出了口恶气。
司刑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聒噪!”
杨老汉、杨大妈不知怎地突然感觉浑身一冷,对着冷嗤他们的这位新知青一点不敢放肆,忍不住缩了缩头。
“爹,杨大伯他们想必是年纪大神志不清了,你看都在外边胡言乱语起来了,看在他们可怜的份上,咱别浪费他们给杨青梅收拾烂摊子的时间啦。”韩青芜绝对不会放着老父亲被人欺负,不就是动嘴皮子嘛,搁谁不会似的。
人家想占嘴上便宜,那她就专往人家心窝子戳呗,来啊谁怕谁。
果然,杨大妈一听韩青芜那话就高兴不起来了,脸拉的比韩父还黑。
搁刚才她那嚣张的劲儿,估计现在立马就能蹿起来和韩青芜撕一场,但是刚刚被司刑警告过?,那种莫名其妙的忌惮还在,她想蹿也暂时没那个胆儿。
但她不甘心,嘴皮子硬撑着呛道:“死丫头片子,说谁年纪大神志不清?小小年龄不学好,有?娘生没娘养……”
“王大脚!你住口!!”
听到最后那句,韩父几乎是瞬间就炸了,但这声大喝却不是他说的,而?是刚刚赶来的大队长。
大队长也听到了杨大妈那番胡言乱语,气的连杨大妈本来的那个丑名儿都喊出来了,完后还逮着人训斥了一通,直把杨老汉说教的都点头哈腰脸带愧色。
杨大妈没想到会被大队长逮个正着,硬撑
起来的气势一下就瘪了,还要被压着向韩父他们低头道歉。
“对不住,是我错了!”杨大妈不甘不愿地鞠躬,然后在大队长虎视眈眈的视线下耍了个心眼,直接就问韩父他们准备去县城干啥。
不等韩父回答,大队长表示他知道这个,韩父他们是去县医院看腿,证明还是他刚给开出来的。
杨大妈震惊大喊:“不可能!他?们家哪来的钱?!”
两家相邻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韩家家底儿大概有?多少,杨大妈不用估算都能猜得到,就是再加上陈卫文家的补偿,那数目肯定也达不到让韩父进县医院治腿的地步,但是现在人家还真就准备去县医院看腿了!
“这是我们家的事,杨大妈还是多管管你闺女吧,免得再惹出乱子来。”韩青芜怼了一句,扶着韩父和大队长点点头就打算走了,懒得再和?杨家夫妻在这儿浪费时间歪缠。
并且看大队长过来那意思,八成是找杨老汉他?们有事,说不定又是杨青梅闹出幺蛾子了,没看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她在家么。
可惜杨大妈光顾着挤兑韩父一行,根本梅翘楚大队长过来直奔他?们夫妻的深意,还在那儿叽歪着说什么她也只是想问清楚韩父看腿的钱到底哪来的,别是私下里干了什么事,偷挖了生产队的墙角,威胁到队员们的财产安全怎么办。
她话说的是特别大义凛然,要不是大队长了解内情,怕不是都要被她说动了。
但是谁让韩父在去开证明的时候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呢,任凭杨大妈现在再上眼药也不管用,反而?还叫大队长听得对她家更厌恶几分。
“好了,没影的事别乱说,人家韩同志治腿的钱是找人借的,你管那么多干啥,有?这功夫咋不管好自家孩子!”大队长不耐烦地训道。
杨大妈终于看出大队长对他?们家的情绪了,立马收敛了嚣张的架势讪讪道:“孩子?咱家狗蛋不是在家好好的,没跑出去乱耍啊,大队长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到底是谁在外边污蔑我家孩子来着!”
“你光记着你家儿子,咋不想想自家闺女?没见杨青梅都跑出去闹腾了么
!你说说你们怎么当父母的,连个女娃子够关不住,净给我闹事儿!净给我闹事儿!”大队长越说越气,手?指着杨老汉夫妻俩十分失望。
杨老汉赶忙拦住婆娘,问大队长:“青梅?她又咋啦?早上出去不还好好的?”
“她咋啦?她跑去陈卫国同志家门口哭哭啼啼的,非要给人家当媳妇,不然就吊死在他们大门上!”
“啊??!”杨老汉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哎哟——”杨大妈震惊之下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击中,平底摔了个大马趴,当场磕掉半颗牙,满嘴的血沫子吓死个人。
韩青芜三人都走远了,还能清晰地听到大队长和杨大妈他?们的对话,连杨青梅干的那些好事都没错过?,及至最后杨大妈那个长舌妇竟然自作自受原地来个大马趴磕破嘴见了血,看得他?们真是大快人心。
“活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韩父性子再好也忍不住唾了一口幸灾乐祸道。
韩青芜也觉得老杨家夫妻俩纯粹没事找事儿,特别活该,但她不觉得杨大妈原地趴那一出是老天爷出的手?,八成是……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默默陪着的人。
司刑一脸平静地迎上她看过?去的目光,知道她看见了也不否认,只说:“他?们太吵了。”所以小小教训了一下。
“很好,做的不错。”韩青芜默默伸出大拇指表扬。
韩父听得一头雾水,说你们两个打啥哑谜,结果被韩青芜三两句岔开话题糊弄了过?去,从始至终没叫他知道。
但亲眼看到杨大妈恶有恶报,韩父心情爽快得很,也没计较这点奇怪之处。
等三人赶到村口,队里的驴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上面还坐的不少人,看来想蹭车的不止他们。
韩父过去和人打了招呼,大伙给他?们让出个位置,让三人迅速上了车,立马就启程了。
路上,其他人得知他们三个是去县城的,难免问起是去干啥的,韩父毫不避讳地将看腿的事说了,并趁机还把司刑借钱的事讲了一讲。
反正这些?事早晚都会叫人知道,还不如现在让他?们亲口说出来,免得
过?后被别人传来传去再传歪了。
不过?韩父虽然将实情说了,但在有些?事情上他?并没有?讲实话。
“小司知青是个好同志,知道我想看腿后就把带来的钱票全借了出来,说是先让我用着,以后看好了腿再慢慢还……”
他?没说只借了一半,以免回头队里还有?那不要脸皮的找小司知青借钱。
毕竟韩父能保证自家到时候绝对会还上钱,但他?保证不了其他人借钱后还会把钱还回来,所以与其叫人知道后想着占司刑的便宜,还不如说他把钱全借给他?看腿了。
而?且韩父还把闺女从这里面摘出去了,只说钱是他向司刑借的,没提韩青芜什么事。
韩青芜哪里不清楚老父亲的一片苦心,当下听着他?告诉同车人的那些话也没反驳,在别人求证地问她时只点头不多嘴。
司刑更不会多说什么,别人一看他?那冷淡的态度也不敢多问,但从韩父那些夸赞里晓得其实这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同志就够了。
这些?消息和印象稍后会通过?这些?人传回生产队,那样韩父的目的就能达到。
现下驴车晃晃悠悠地驶过?田间小道,一路来到距离最近的小镇上。
小镇面积不大,建筑不多,不管是人和?物全都灰扑扑的,韩父他们没时间多看多逛,下了驴车和?同队人分道扬镳后连忙去找开去县城的班车停靠点,担心错过?。
好在他们来的不算晚,公车还没走。
三人迅速上车找了位置坐下,没等多久,时间一到,司机就发?车了,载着他?们开往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