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365：流民草寇（四）【求月票】</p>
信函传阅一遍。</p>
众人脑中萌生了同一个念头。</p>
或许、大概、可能……沈君真是傻的？</p>
哪有让别人替自己守家的？</p>
也不怕自个儿一回来，家没了？</p>
这种念头在肚子里滚了几圈，精明宛若老狐狸的文心文士已经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会儿，这些文心文士也不谈什么立场派系利益了，各自发表了不同意见。</p>
意见一，沈君坦荡君子，世间罕见。</p>
意见二，沈君大奸似憨，不得不防。</p>
第一种意见以对沈棠有好感的天海士族出身的文心文士为主，不说别的，沈棠祖传的灵酒确实有用，助益良多，再加上沈君不计前嫌襄助天海走出疫病阴云，他们更倾向沈棠是货真价实的君子，咱们不该以狭隘思想揣测人家的坦荡，这样反而落了下乘。</p>
说得再明白一些，不能因为自己心黑，所以看谁都心黑，特地内涵一下秦礼。</p>
因为秦礼就是第二种的意见。</p>
但跟他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多。</p>
秦礼：“……”</p>
秦公肃真正无语了。</p>
为什么这些人会相信世上真有君子？</p>
沈幼梨若是名士，秦礼相信人家是真君子，但人家是一个小势力的头头，一年不到时间让河尹脱胎换骨的狠人，没点儿雷霆手腕能站稳脚跟，还将河尹杀成一言堂？</p>
即便支持他的人不多，秦礼还是要说说自己的看法：“主公，这是个阳谋！”</p>
阴谋是暗搓搓地搞事情，多一颗心眼还是能防的；但阳谋却是因势利导、光明正大地算计，难躲，甚至躲不开，只能正面接招拆招。如今的吴贤便陷入这种局面。</p>
吴贤看着帐下僚属各持不同意见，面上不动声色，也未偏向哪一方：“阳谋？”</p>
“主公与沈君对外是‘棠棣之交’……”</p>
秦礼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吴贤略微有一点点心虚，三人成虎真是害死人啊，原本假的东西被传来传去，也营销成真的了，连他本人听到都要愣上一愣，含糊以对。</p>
“沈弟确实待吾如长兄……”</p>
大概，沈幼梨也这么想的。</p>
秦礼蓦地正了正脸色，道：“主公此言差矣！主公不妨想想，沈君此番为何出战？是为驱逐贼寇、是为解救饱受贼寇之苦的无辜庶民，人家占着‘大仁大义’四字。”</p>
各种意义上的“占着大义”。</p>
吴贤一心二用，险些被自己逗笑。</p>
耳畔又紧跟着传来秦礼义正词严、铿锵有力的声音，将吴贤说得神色凝重。</p>
“师出有名，方能‘扬旆分麾，风行电扫’，沈君占尽‘人和’。世人皆知其高洁品行，且对主公这位‘兄长’敬佩信任。此番情形，主公若帮了这忙，一旦河尹郡生出变故——诸如流民草寇聚众袭击，河尹郡能失守吗？”</p>
这问题一刀见血，切中要害。</p>
答案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p>
这种情况下只能死守。</p>
倒贴粮草、人马、军需也要死守！</p>
而且还是不计一切代价死守。</p>
不然的话，世人只会以为吴贤是假君子、真小人，故意出工不出力。人家沈君这般信任你，你居然故意丢了沈君的老巢。说，这是不是你内心暗搓搓期盼的？</p>
哪怕吴贤真尽力了，质疑也不会少。</p>
这封信函在秦礼看来就是一记极其恶毒又让人无法招架的阳谋，将人架起来烤。不禁让秦礼想起“恶谋”祈善用过的文心言灵。</p>
【危在吾身，即施于人，故——吾危则人危，人欲不危，需施援手解吾之困。】</p>
仔细琢磨，是不是异曲同工地缺德？</p>
秦礼暗中后槽牙都要磨起来了。</p>
呵呵，“恶谋”果然不可能从良的。</p>
远在河尹的祈善膝盖狠狠中了一箭。</p>
吴贤沉吟了会儿。</p>
不得不承认，秦礼的阴谋论完全说得通。用这逻辑来看，这确实是个阳谋。</p>
但是——</p>
人沈幼梨的个人形象实在是太好了。</p>
吴贤心中打起了小鼓，在两种声音来回横跳。这时，跟秦礼持反对意见的幕僚跳出来发言。人家不搞阴谋论这一套，他就问了一个很朴素的问题：“假使沈君真有这种打算，试问有谁敢拿身家性命做赌注？”</p>
就不怕自己好不容易经营有起色的家当被人强占了？不是他diss自家主公的节操啊，而是自家主公其实没啥节操。</p>
人家亲兄弟都能搞死搞废搞残哦。</p>
只要没有道德就无法被道德绑架。同理，只要主公吴贤脸皮厚一些，默默吞下河尹，纵使沈棠带兵回来也只能看着干瞪眼，气急败坏地跳脚而拿人无可奈何。</p>
至于说骂名？</p>
当世名声再坏能有郑乔坏？</p>
人家郑乔扮猪吃老虎，给庚国太后当孝子傀儡才获得人家全力支持登上王位，上位之后翻脸不认人，一脚踹了人家太后。名声这么坏还能吃好喝好睡好，享乐无边。</p>
自家主公翻脸，才哪到哪儿？</p>
退一万步，即便沈君没提出让主公帮忙守河尹防止贼寇偷袭，自家主公就能眼睁睁俺看着河尹被攻陷，危急天海？秦礼自个儿心眼儿多，所以看谁都不是好人。</p>
沈君这般坦率，自家主公也不用愁回头找什么借口去帮忙，多好？</p>
二人君子之交，搞甚勾心斗角？</p>
秦礼被这厮洋洋洒洒一通话怼得脸色都青了，愤怒的焰火在眼底欢快跳跃。</p>
眼看僚属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吴贤只得拍板作出两全其美的决定——答应派兵帮沈棠看家守水晶，但负责统帅此事的人是秦礼，且给予他全权处理的权利。</p>
不管这究竟是阳谋还是真的坦诚，两不得罪，吴贤也是留了心眼的。</p>
只是——</p>
他万万没想到啊，沈棠的心眼加起来堪比蜂巢！因为同样的看家守水晶请求，人家是群发的。不止是他，谷仁和章贺也收到了。连夜招来各自僚属智囊团商议。</p>
表情纠结好似便秘了七八日。</p>
这究竟闹哪样？？？</p>
章贺这边跟沈棠有药材生意往来（割韭菜），他还借着沈棠的灵酒将邑汝几家硬骨头削了又削，或打压或怀柔，效果显著。</p>
两家面对流民草寇，利益立场是一致的，算是一条船的人，不可能不出兵。再加上章贺很爱惜羽毛，帮忙就要出真力气。</p>
谷仁这边就更加不用说了。</p>
上南疫病要是没有人家慷慨相助，最后闹到什么情形还不好说，哪里能缓过那口气？再加上十三弟少冲之事，于公于私，人家对上南都有恩情，对他谷仁有恩情。</p>
谷仁跟几个兄弟开了个“家庭会议”。</p>
一番商议，派出跟沈棠有过几面之缘的十二弟晁廉、十三弟少冲和六弟。</p>
前二者率兵打仗有一手，带兵出阵搞草寇流民，后者医术精湛，对军务更是熟稔于心，用以留守河尹郡再好不过。三家出发时间不一样，但几乎是前后脚同时抵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