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留在沈棠主帐。</p>
纵使四下无人，他也没胡乱翻动物件，反而在原处正襟危坐，双目虚阖，看似在假寐养神，实则内心复盘方才跟沈棠的画面，从动作到神态，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p>
文心文士的记性就是好。</p>
他将每处都仔细复盘个十来遍，来来回回，确保无一处破绽才睁开眸。他的文士之道是【鬼迷心窍】，又擅长捏弱点，配合上他的伶牙俐齿，当说客是一说一个准。</p>
“……应当万无一失了。”</p>
李鹤对自己的实力和口才有信心。</p>
接下来，只需等待消息即可。</p>
若能说服沈棠为国主郑乔所用，他的战绩再添一笔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里应外合瓦解屠龙局联盟。如此汗马功劳，李鹤完全能想象到自己加官进爵的场景，权势地位、金钱财富、香车美人，一切唾手可得！</p>
思及此，他内心笑出声，面上仍镇定。</p>
直至夜幕低垂，临近用膳。</p>
沈棠亲自给李鹤送来飧食。</p>
他起身受宠若惊道：“这如何使得？”</p>
沈棠将食盒放下：“如何使不得？让先生藏身于此，已是我待客不周，怠慢了先生。若让其他人来送吃食，我也不放心。”</p>
李鹤不着痕迹地给屠龙联军上眼药。</p>
故作奇怪地道：“此间毕竟是沈君营寨，守卫森严，按理说最安全不过，无需这般小心。除非……沈君也有自己的难处？”</p>
这难处必然源于外部。</p>
如今外部邻居有谁？</p>
不就是屠龙局联军！</p>
沈棠脸色果然发生了轻微变化，李鹤也是见好就收。他可以说联军坏话，但不能明着讲，只能通过暗示让当事人自己去想。因为越是聪明的人，越相信自己的判断。</p>
军营条件有限，沈棠的伙食不算好。</p>
对于习惯山珍海味的李鹤而言，粗糙的粟米汤和麦饭，着实有些难以下咽，娇嫩的嗓子和挑剔的舌头都在抗议。他面不改色地优雅吃完，又与沈棠聊了会儿，对方收拾还未处理完的军务去其他营帐继续当社畜。</p>
顾池作为人形同声翻译器，被迫加班。</p>
吐槽道：“这个李石松还挺谨慎。”</p>
机会推到他跟前，居然还能沉得住气。</p>
沈棠有些担心李鹤这条鱼不上钩了：“他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啥也不翻找吧？”</p>
若是李石松不翻东西，他怎么咬饵？</p>
“主公，稍安勿躁。”</p>
若是正常来投奔的文心文士，自然懂得瓜田李下的道理，不会乱动主人家东西。奈何李松存了异心，彻底管住手是不可能的。当然，谨慎如他也没犯蠢去翻找箱子架子，更别说碰已经处理完的书简。他只是拿起几卷有经常翻动的兵书，看了一会儿。</p>
一看就有些入迷。</p>
添了两回油，剪了五回燃焦灯芯。</p>
直到他拿起某一卷兵书，刚打开发现信函一角，李鹤心下一惊，眉头狂跳，猛地坐直上身。他环顾四下，确信无人监听监视才悄悄取出信函，信函上的火漆已开过。</p>
李鹤取出里面薄薄的两张纸。</p>
当下造纸技术差，产能低，能合格书写作画的纸，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更别说用来通讯。李鹤打开，一目十行看完，眉头随着愈来愈紧，酷似皱眉的可达鸭二号。</p>
“……好你个魏元元……”</p>
李鹤心跳如鼓，急忙将信函折叠好塞入怀中，又将这一卷兵书卷好，放到那一堆书简最底层。一卷一卷往上摞，摆回原状。</p>
这是一封通敌信！</p>
朝黎关守将魏寿通敌的铁证！</p>
果然是这野人勾结屠龙联军害死蒋傲！</p>
这一伙人还准备诛尽郑乔帐下精锐！</p>
里面没详细明说两方如何里应外合，只是互相通了消息，但这个细节也足以说明魏寿跟沈棠早就勾结。李鹤眸光阴鸷，心中飞快掠过几个念头。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用这封通敌密信威胁魏寿为自己所用，还是将信函给郑乔换取更大功劳？</p>
若选择前者，魏寿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但也有可能将对方逼得狗急跳墙，威胁己身，反而不美。若选择后者，除掉一个魏寿，永除后患，还能换取功名利禄……</p>
思来想去，后者对自己更稳更有利。</p>
顾池对李鹤的心声是叹为观止。</p>
“这人是三句话离不开权势二字。”</p>
得知李鹤上钩，沈棠终于放下心。</p>
道：“倘若李鹤不恋慕权势，这一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只是不知道无晦那边进展如何？魏寿上次在他手中栽得这么狠，我怕他会杀无晦而后快……褚杰可拦得住？”</p>
褚杰表示自己真拦不住。</p>
倒不是打架打不过魏元元。论实力，褚杰还有【死战不退】的武者之意，综合胜率还在魏寿之上，再加上褚曜在身侧，真要真刀实枪干一场，死的人一定是他魏寿。</p>
但为什么说拦不住呢？</p>
因为魏寿的攻击是垃圾话攻击。</p>
当褚杰掩护褚曜，二人一块儿偷偷潜入朝黎关，在魏寿跟前现身之时，魏寿就跟吃了爆竹一般，跳起来就指着褚曜骂。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控诉不带重复。</p>
骂着骂着，还骂到了褚杰头上。</p>
指着他鼻子：“褚无晦你这狗东西，你不是说你跟你他掰了二十多年吗？你怎么还跟他一块儿来？合着你们还穿一条犊鼻裈呢，之前那些话都是哄骗老子的是吧？”</p>
褚杰：“？？？”</p>
等等——</p>
当背景屏风的褚杰忍不住发问。</p>
“我什么时候跟无晦穿一条犊鼻裈了？”</p>
家里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两条犊鼻裈。</p>
魏寿道：“你们关系好！”</p>
褚杰：“关系好那叫穿一条裤子。”</p>
魏寿气得梗着脖子：“有什么区别？”</p>
褚杰道：“有区别，还很大。”</p>
哪怕亲兄弟，穿一条犊鼻裈也很变态。</p>
魏寿一噎，耍赖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都不要脸！褚无晦，你这狗东西最不要脸！你算计我，还抢我婆娘！你要是还当我是个兄弟，你就把阿蕊还给我！”</p>
褚曜淡定道：“不可能，不还。”</p>
褚杰冷不丁就吃了个大瓜。</p>
他以为褚曜这几年过得清清冷冷，早就看破红尘，未曾想他还有这种癖好。按理说，褚曜是不占理的。但无晦真要看上魏寿妻子，褚杰还是会大力支持自家兄弟：“抢了就抢了，你有本事从无晦手中抢回来！”</p>
魏寿一听更是悲愤交加，怒火中烧。</p>
褚杰可是褚曜的前任发小，他都这么说了，这就表明褚曜这次抢走蕊姬不仅仅是为了谋算布局，还有私心。一时间，魏寿周身杀意大涨，眼眶通红，他想宰了褚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