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瞳孔微微震颤。</p>
抬手去抚摸素商那身茂密的毛，连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颤抖成什么样。纵观他这三十多年人生，如此慌张失措的模样，少之又少。祈善死是一桩，槐序被害是一桩……</p>
他人生最大愿望莫过于这一人一猫能无病无痛地寿终正寝，素商似乎要替他们完成这一难得的“壮举”，祈善却先慌张了。</p>
当素商的前爪搭在他手腕略微用力，祈善猛地惊醒过来，一手捞上一只猫，急匆匆披上衣裳。屋外，仆从正端着水盆，听到屋内动静，正欲开口请示入内伺候，便感觉身边掠过一道模糊的风，似乎——是家长？</p>
“家长，家长——”</p>
“您去哪儿？”</p>
“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啊！”</p>
上值迟到会被记过扣俸禄啊！</p>
仆从端着水盆想去追，不一会儿家长又喘着气回来，开口道：“你先伺候洗漱。”</p>
盥面漱口，梳发戴冠。</p>
整理朝服便准备出门去上朝。</p>
管事见祈善急匆匆出门上了马车，还以为后厨今日早膳不合祈善胃口，担心道：“家长，今儿还早，您要不用几口再走？”</p>
祈善道：“不用，我不用吃。”</p>
普通人需要靠着进食补充活动所需能量，但他只是一道文气化身，只需要本尊提供足够文气就能正常活动，并无饥饿概念。</p>
管事怔了一下，车夫已经驾车离开。</p>
沈棠照顾一圈重臣心腹，特地将离王宫最近的、地段最好的地皮宅子留给他们，方便自己传唤和臣子上朝。以祈善为例，他住得近，只需要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洗漱穿戴吃完早饭，坐马车去王宫，用言灵增幅加快步子，基本能赶在上朝前一刻钟抵达。</p>
说得通俗一些，公司就在隔壁。</p>
路上通勤撑死了十几分钟。</p>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p>
上朝之前，官员都在两侧朝房坐着等上朝，祈善过来的时候，朝房已经坐了不少。</p>
品秩职位低的官员见到他都要行礼。</p>
有些交情的寒暄两句，没什么交情的点点头就算回应。昨夜大半官员都去参加荀定和公西来的大婚，一个个喝灵酒喝撑了，一夜宿醉，这会儿都没什么精神，无精打采。</p>
反观祈善面色淡定，肤质细腻，眼底不见丝毫疲态，在百官之中显得格外特殊。</p>
祈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p>
从袖中掏出一卷小册子看了起来。</p>
这些都是今日上朝的内容。</p>
他刚坐下来，耳畔传来秦公肃温吞斯文的嗓音，声音好听，但内容不中听：“祈相当真大忙人，今日可是主上巡察结束第一次正式朝会，祈相就遣一道文气化身过来？”</p>
听到动静的百官默默停下手中事，御史台那群豺狼虎豹更是齐刷刷投来绿油油的饥饿视线，仿佛祈·文气化身·善是什么美味肥羊——使用文气化身办公，这个举动是被允许的，多一道文气化身，工作效率提升一倍，但却只领一份俸禄，主上乐得牙花子都能笑出来，哪里会禁止？却极少有人会让文气化身代替本尊上朝，这是不尊重国主！</p>
御史台的呼吸都沉了。</p>
祈·文气化身·善在众人或明或暗的视线下，淡声道：“已经书信给国主告假。”</p>
秦礼神色骤然一变：“祈元良病了？”</p>
跟着反应过来，又恢复了常色，眉头轻蹙隆起：“昨儿见他，不还好好的吗？”</p>
总不能是喝酒喝太多伤了胃？</p>
且不说灵酒大补，有益无害，即便真有害处，以祈善的身体素质也不会轻易倒下。</p>
怎么会严重到本尊无法上朝的地步？</p>
其他官员也脑补了这些，心中想着今天下值之后，要不要带点儿礼品去慰问慰问。</p>
祈·文气化身·善如实道：“素商它病了，这几日没什么食欲，还呕吐了数回。”</p>
野生的猫儿寿命不长，但素商是家养的，还是金尊玉贵地养，寿数岂是寻常的猫儿能比？虽说活到今年它都算猫中长寿猫，但祈善很贪心，仍想素商长长久久陪伴自己。</p>
百官之中，除了沈棠最初一批资历深的重臣心腹，知道素商其实是一只猫的官员寥寥无几。他们都以为素商是个人，还是个被祈相金屋藏娇的大美人，御史台更兴奋了！</p>
众所周知，祈相并无婚配。</p>
迄今仍是独身一人，膝下仅一女祈妙。</p>
稍微了解祈善的都知道，祈妙是祈善从母族过继过来的孩子，他本人并无亲生子。</p>
在这个大前提下，祈相亲口承认疑似金屋藏娇，这是否涉及私德问题？作为男人要有担当，喜欢就娶了对方，养在外头像什么样？是不想还是不能？是素商身份有问题？</p>
啧啧，万万没想到，祈相藏得这么深，御史台在此之前居然没有收到半点儿风声。</p>
查，一定要查一查祈相有无私德不端！</p>
这些御史台御史，表面上一个个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端庄稳重，一副时刻准备上朝的姿态，实则内心算盘打得飞起，耳朵恨不得飞到祈·文气化身·善身边听个清楚。</p>
顾池：“……”</p>
御史台真要完犊子！</p>
那只是一只猫，一只猫啊！</p>
你们再怎么风闻奏事，御史真要拿这事参祈善一本，御史台真要闹大笑话，还是让百官笑三年那种。</p>
秦礼显然也知素商对祈善如何重要。</p>
“素商病了？严重不严重？”</p>
成为同僚后，他跟祈善虽不算冰释前嫌，但也没了以前的剑拔弩张，偶尔赶上双方休沐还能凑一块儿闲扯几句，回忆往昔——虽说越叙旧越想翻旧账，但祈善确实是秦礼意气风发那些年的重要拼图——秦礼也逐渐了解祈善鲜有人知的其他面目，也知道有一只叫槐序的猫，陪伴祈善走过最孤寂难熬的童年。那是只被人遗弃，无处容身的猫。</p>
【槐序，后来如何了？】</p>
祈善低垂着眉眼：【自然是死了，猫与人不同，它们活不了这么久。对于人而言，这些小畜生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角缩影。对于猫而言，人却是横穿他们一生的存在。】</p>
【所以，你又养了素商？】秦礼挠了挠素商。相较于衣食父母祈善，素商对秦礼这个偶尔才上门的客人很是亲近。二人对弈僵持的时候，素商都喜欢爬到秦礼膝上安眠。</p>
【我养素商，不是因为槐序没了。】对于祈善而言，两只猫都很重要，重要到能破天荒让文气化身代替本尊来上朝，【素商就是素商，它就是它，不是槐序替代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