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五百六十年前,天工府除名了一位长老——就是那名杀神取灵,强炼邪兵的叛徒。”陶长老又吸了口烟,皱起眉,“他是天工府前所未有的天才,‘立柱为眼,牵锁为纹,悬钟布吕,阵施天地’便是他提出的。他被天工府府主收为徒弟,待如亲子,并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但最后此人杀妻叛师,为世不容。当时所有仙门一同下令,将他从各洲洲志中删去,正记野史,再无这人。”</p>
“这个人死了没?”娄江反感地问。</p>
陶长老嗤笑一声:“就天工府那群夯货,要是有把他杀了,何至于闭府避世三千年?那叛徒后来入大荒去了……这个阵法,看着有点当初那个天工府叛徒的意思。如果葛青真的见过他,回头少不了要去天工府登门一次。这破事就让阁主去头疼吧。哼,回头我非再骂阁主一顿不可,给你安排的都是什么破任务,这不是诚心想害你送命吗?”</p>
娄江满头冷汗,心说您就算没有我这事,也隔三差五指着阁主鼻子骂啊,就别扯我当幌子了。</p>
他急忙岔开话题,问起另外一件事。</p>
“还有就是,关于……”娄江迟疑了一下,“关于太乙小师祖的事。”</p>
陶长老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说,这位贵客与你年纪相若,我看还是你去陪同吧……</p>
“……葛青任枎城城祝近四百余年,他虽然心术不正,但修炼的天赋却的确罕见,所学更是驳杂广阔。便是我们山海阁一般的长老过来,都不一定能够将他斩杀。然而,”娄江顿了顿,“那天,仇长老独自一人中断枎城的血祭,一个人破阵将葛青诛杀。可是,不论是之前还是此后,弟子留神细观仇长老,他的修为确实只在明心期。弟子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p>
陶长老松了口气,慢悠悠地又抽了一口烟。</p>
“太乙小师祖啊,你小子就别管了。”陶长老慢悠悠地说,“这是人太乙的事,太乙贵客,你平时敬着点就是了。”</p>
娄江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急忙起身,朝陶长老拱手:“长老,弟子想起还需给阁主写信汇报,这就先行告辞了。”</p>
“等等。”陶长老一烟斗敲在了他肩膀上,“阁主现在忙着百氏南伐,借道清洲的事呢,你少去烦他。”</p>
“借道清洲?”娄江大吃一惊,“阁主怎么会同意?”</p>
“没办法,”陶长老叹口气,“百氏人傻钱多……给得太多了,阁主就同意了。”</p>
“……”娄江心想左少阁主这也算是子承父志了,“那,长老,弟子去修炼了!”</p>
“修炼多得是时间,过刚易折,劳逸结合方能长远。”陶长老神情慈爱,“我看你小子平时在山海阁天天修炼,都快跟太乙宗的那群朽木一样了。难得老朽在此,你别对自己苛求太过,去吧,去和少年人待一起!”</p>
娄江脸色大变:“长老啊!那可是太乙小师祖,我只是区区一弟子,身份低微,让我陪这种贵客,会让太乙觉得我们山海阁不够尊重他们的啊……最主要的是,长老,我觉得这不是劳逸结合,是前所未有的艰难险阻啊。”</p>
“少年人,不要怕路长道险,”陶长老用力地拍他肩膀,一掌把他拍了出去,“要多加锻炼!”</p>
娄江踉跄着在走廊上站住,净室的房门在背后“啪”一声,重重关上。</p>
风灌过来,鼓袖凄凉。</p>
……………………</p>
“仇大少爷,真有你的啊。”</p>
左月生和陆净瞅着船舱的方向,嘿嘿直笑。</p>
刚刚他们玩骰子,赢者喝酒,输者贴纸,玩到一半,陶长老就过来了,说加他一个。</p>
几名二世祖想着人多热闹,就答应了。结果,陶长老这老儿,仗着自己修为高耳音敏锐,听骰辨点,在赌桌上大杀四方。左月生和陆净暗中出千下绊子,可惜修为太低,功夫不济,全都失手了。</p>
在被贴了两张纸条后,原本有点懒洋洋的仇薄灯果断地拉开了左月生,自己袖子一挽,亲自摇盅。</p>
“你怎么办到的啊?”陆净好奇地问仇薄灯。</p>
仇薄灯将四枚白石骰平排在桌上,笑吟吟地问:“想知道?”</p>
左月生和陆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p>
仇薄灯右手朝他们一摊:“彩头拿来。”</p>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净嘟哝着,把两瓶丹药推向仇薄灯,这是他们三人先前私底下约好的,谁第一个让陶老头吃瘪,谁赢走,“我怎么觉得你跟左胖子学了一身雁过留毛的本事?”</p>
“陆十一我警告你啊!别血口喷人!”左月生不干了,把几枚蕴雷珠丢给仇薄灯,“什么叫跟我学的雁过留毛?这丫的枎城刚一见面,就讹了我八万两黄金,心比我黑多了。”</p>
“过赞了过赞了。”</p>
仇薄灯把东西手下,然后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p>
左月生和陆净慢慢地睁大了眼。</p>
只见一个小小的木偶人顺着桌布,从桌子底下爬了上来。约莫一掌来长,木质沉白,行动轻快轻便。到了桌上后,便去把大它数倍的酒坛稳稳地扛起,给仇薄灯面前空了的杯盏斟酒。</p>
“哇!!这是什么!”陆净惊叹不已。</p>
酒入杯盏,漫漫而上,快至盏时,小木偶就停了下来,将酒坛直起,放到一边。</p>
“看起来像是灵偶,据说取天冬的若木刻成人偶后,要是修为足够高,就能赋予它灵智。不过,刻偶注灵的法子,好像很少有人会。”左月生好奇地伸手想去戳一下。</p>
仇薄灯用笔杆“啪”一声敲掉他的手。</p>
“刚刚的棋子其实是四三雁行,不过被它在桌下动了手脚。”</p>
“真厉害啊,”左月生有点眼热,跃跃欲试,“仇大少爷你这灵偶是哪来的啊?嘿嘿,要不,仇大少爷我们回头一起去赌场吧?我知道哪里的钱最多,你让你的灵偶出千,我和陆净给你打掩护,然后我们三个就可以一夜暴富了!”</p>
“天底下最大的赌场不就是你家的?”仇薄灯把小木偶收回袖子,“你出千赢自家的庄,不怕你爹抽死你?”</p>
“这个……”</p>
左月生想了想,觉得也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么一大好生钱之道。</p>
一边的陆净突然发现有件事很奇怪……</p>
这些天来,仇大少爷什么德行,陆十一也算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这人在琐碎小事上,动手能力差得令人发指,又不知道是哪来的怪毛病,宁愿顶着自个刨的一头乱发,也不愿意让别人帮他。</p>
“奇了怪了,”陆净忍不住问,“今儿你头发怎么是整齐的,谁给你梳的?”</p>
“我自己啊,”仇薄灯面不改色,“本少爷聪慧过人,区区梳头小事,一学就会。”</p>
左月生和陆净一起“呸!”。</p>
“猫腻!”左月生斩钉截铁。</p>
“肯定有猫腻!”陆净言辞凿凿,“说不定……”</p>
“听。”仇薄灯打断他们,“你们听,下面有声音。”</p>
“仇大少爷,您转移话题过于生硬了啊。”陆净嚷嚷,“起承转合,您连个承都没有,直接就拗过去了……”</p>
陆净还要再叨叨,左月生拽了他一下。</p>
“等一下,好像……”左月生支起耳朵,“好像下面真的有人在唱什么……”</p>
陆净一愣,心说不会吧?</p>
且不提他们是在天上,底下的人唱歌得唱得多撕心裂肺,才能被他们听到。单就说现在瘴月未过,四下还是浓瘴呢!他们能离开,那是因为陶长老修为高深,在天雪舟上附了一层清罩,把瘴雾驱逐了。</p>
那飞舟底下,又是什么家伙跑到瘴雾里来唱歌?</p>
有病吧这是。</p>
陆净满腹狐疑,凝神细听,天雪舟没有辜负它的名字,飞行时像片雪般静默无声。摇盅赌骰声一听,就剩下天高地远的空旷,风声丝丝缕缕,如水经冰下……竟然真的有歌声!仿佛是从地面一路扶摇直上的歌声!</p>
“傻傻傻,疯疯疯,似假还真潜夔龙。”</p>
仇薄灯分辨着唱词,眉微微皱了一下,不易察觉地摸了一下自己左手腕上的夔龙镯。</p>
“走走走,休休休……”左月生分辨得比他费力些,但也分辨了出来,“似梦非梦转头空。”</p>
“怎么你们都能听清楚?”陆净再一次有了种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傻子的错觉,偷偷运起灵气,附着在耳朵上,非要跟着听清后面一句不可。</p>
灵气刚一附上,世界的声音骤然清晰。</p>
“救命啊啊啊!!!”</p>
一道破釜沉舟,壮士断腕般的哀嚎冲天而上,声音之大嚎叫之凄厉,震得甲板另一边改袖子的叶仓一针捅进了指头里,船舱里磨磨蹭蹭的娄江“咻”一声蹿了上来,房间里装伤风畏寒的陶长老一烟头敲手背上。</p>
“——天上的施主们!贫僧!撑不住了!!”</p>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梳头小事,一学就废(?</p>
没关系!他不用自己梳!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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