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太乙的小师祖!”</p>
“你现在能杀我,你能杀尽天底下所有人?”左梁诗低声问,“都是知情人,就不打什么哑谜了——他现在一身业障,要是暴露了,会被正道群起围杀的吧?既然一开始都瞒住了,就不能继续把这个秘密瞒下去吗?”</p>
“秘密总有暴露的一天。”</p>
君长唯转身面朝大海,袍袖被风鼓动。</p>
“太乙不是囚笼,他也不是困兽。”</p>
“你们太乙,是想与世为敌么?”</p>
左梁诗在他背后幽幽地问。</p>
“以前仙门论道的时候,你们山海阁的人写策论滔滔不绝,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我没你那么多长篇大论,我只知道一件事……”君长唯没有回头,“在我太乙,绝不会有哪座城会苦郁百年。”</p>
左梁诗浑身一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第二句话来。</p>
“与世为敌?”</p>
君长唯低哑地笑了一声,忽然暴起一刀斩向潮起潮落汹涌澎湃的海面。</p>
“何惧之有!”</p>
巨潮大浪被切开,海面裂开一道数千丈长的线,亿万吨的海水凝滞在刀痕两侧。麻衣的君长老提刀越窗而出,他摘下自己腰间的大葫芦,踩着海底的礁石泥沙而行,高歌狂饮,渐行渐远。</p>
风中只传来他沙哑狂放的歌声。</p>
“日月不驻,天地高厚。</p>
腾蛇作土,神龟朽肉!</p>
白鹿难牧,岁鹤难游。</p>
老去当死,少悲高楼!”</p>
歌声渐渐地渺渺了。</p>
左梁诗默默地站在楼上。</p>
在太乙不会有哪座城苦郁百年……可这天下不是所有的宗门,都是太乙。</p>
仙门万载,太乙第一。</p>
海面的金色刀痕终于溃散,海水轰然贯落,砸起万千白浪。</p>
………………………………</p>
砰!</p>
陆净一头砸在了桌面,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墨水。他嘎吱地扭过头,双眼呆滞地看着墙壁……这天真白,这太阳真大,这云真高……这月亮真红……诶???</p>
“这就倒下了?”</p>
仇薄灯站在桌边,随手拿起一卷日月记表翻了翻。</p>
“陆十一行不行啊?才算了不到七册啊?”</p>
“日循次六轨,行二度,月行至衡宫。”左月生在背后报出新的日轨月轨角度,一开始他拨算盘的手就跟“无影手”似的,现在渐渐地也慢了下来。</p>
“过。”</p>
仇薄灯一边翻陆净这边的日月记表,一边还抽空核对了一下左月生的计算结果。</p>
“……”陆净无言片刻,忽然拍桌暴起,“好你个仇薄灯,你丫的果然拿的是扮猪吃虎的话本吧!我宣布,你被开除纨绔籍了!”他愤愤不平,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个混进纨绔队伍的奸细!”</p>
啪。</p>
仇薄灯厚厚一卷日月记表直接砸在陆净头上,把他砸得又趴了下去。</p>
“陆同学,再给你个机会组织语言。”</p>
太一剑出鞘半尺,仇薄灯和颜悦色地说。</p>
“我是说,仇大少爷您放荡形骸而不掩天资卓越,真乃一代风流人物也。”陆净迅速改口。</p>
“陆十一,骨气呢?”</p>
左月生停下手,咕噜咕噜灌了口水。</p>
他算得最多,算了大概有十二册日月记表的样子。</p>
“阿弥陀佛,贫僧觉得……”不渡和尚向后一靠,目光恍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贫僧觉得……还是需要劳逸结合一下……啊……佛祖,贫僧看到好多星星……”</p>
“一群弟弟。”</p>
仇薄灯嗤笑。</p>
弟弟就弟弟吧。</p>
几个人在继续算和休息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p>
娄江停下笔,把算出来的日月角度整理好。</p>
算天轨的工作其实舟子颜已经完成了一些。</p>
舟子颜不懂《天筹》。但在一百年里,他竭尽全力地收集所有他能收集到的日月记表数据,根据自己的算术知识,在没有《天筹》公式——“公式”这个词是仇大少爷的说法——的情况下,竟然也生生算出了其中一小部分。</p>
娄江在没有看懂《天筹》的情况下,也试着算过天轨,对有公式和没公式的差别认识得再清楚不过。</p>
两者的工作量和难度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p>
他们有仇薄灯看懂《天筹》后给出的公式都算得要死要活,那么没有公式的舟子颜呢?</p>
娄江不知道一百年里,舟子颜在纸堆里计算天轨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是否还有着那么微弱的一线期翼?是否还等着终有一日鱬城冤苦能伸?</p>
他不知道。</p>
仇薄灯转了一圈,把所有人算出来的数据拿在手里,合起来翻了翻。他翻的速度很快,忽然地,他在某一页停了下来。</p>
“欸。”</p>
他突然轻咦了一声。</p>
“怎么了?”陆净紧张兮兮地坐起来,仇薄灯看的那一页刚好是他算的,“哪里算错了吗?”</p>
仇薄灯皱着眉,沉思许久。</p>
“有点不对劲……”仇薄灯喃喃自语,抬手在半空中虚虚地画了两道平行的线,“日轨和月辙的角度有点不对劲……”</p>
“鱬城被改的日月轨迹算出来了?”陆净欣喜万分,“剩下的是不是不用继续算了?”</p>
“不确定。”仇薄灯摇摇头,“左月半,你再回头找陶长老一趟,把你们山海阁的日月记表也要一份——百年之内的全都要过来。”</p>
“啊?”</p>
陆净头皮发麻。</p>
“好。”左月生点头。</p>
陆净哀叹一声,在桌上翻了个身。</p>
……行吧行吧,只有仇薄灯一个看得懂《天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p>
“说起来,”陆净百思不得其解,“仇大少爷,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天筹》吗?真的是第一次看,就直接懂了。”</p>
“好问题。”仇薄灯把纸放下,“答案是我也不知道。”</p>
陆净翻了个白眼。</p>
“你就装吧,我信你个鬼。”</p>
“哦,”仇薄灯换了个语气,“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居然看不懂?那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p>
陆净瞪他,一瞪之下发现了件刚刚没注意到的事,立刻翻身坐了起来。</p>
“诶?”他指着仇薄灯的头发,“你这头发怎么又乱回去了?”</p>
“我觉得你很有活力嘛,陆十一。”</p>
仇薄灯下意识摸了摸袖内,摸了个空,他要笑不笑。</p>
“来吧,继续算。”</p>
陆十一:……</p>
陆十一他懂了!</p>
一定是传说中的“冷战”!</p>
…………………………</p>
南疆巫族,祭坛。</p>
老人一烟斗险些直接敲到手背上,目瞪口呆地师巫洛把一坛接一坛酒在石上排开。饶是他见多识广,自以为人事精熟,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眼下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的首巫大人太阳打西边出来地要请他喝酒?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p>
把最后一坛酒放下,师巫洛笔直地坐好。</p>
“回请一个人喝酒,”他顿了顿,像格外不习惯把困惑直接问出来,“该选哪一种?”</p>
作者有话要说: [1][2]引《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删改。</p>
《山海经》里原文为“有女和月母之国,有人名曰鵷,北方曰鵷,来之风曰犭炎[(左右)],是处东极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短长”。对这句话的一种学术解读是,这里的北方之神指的是专门观察冬至的历官,整句话描述的是古代人们专门在冬至日这天观察天象“置闰成岁”的一种活动。我国古代的人们很早就发现了太阳视运动和月亮视运动周期参差不齐,为了让阳历和阴历协调,以便校定历法,古人便把阳历比阴历多出来的时间设置为“闰月”,保证阳历和阴历的相匹配,也就是所谓的“阴阳合历,置闰成岁”。如何正确设置闰月周期,使得二十四节气能和月份相匹配,是中国传统历法一直面对的关键问题,在漫长的历史里,它发展成了一个复杂精密的数学问题。</p>
而在本文的神话【高亮】背景下,日月出行,是由仙人控制的,所以这里引用了它的表层神话意象,直接按照“止日月”的字面含义进行解读和阐述。</p>
另外,山海经中的原文是“东极隅”,但学术界已经基本断定此处的“东极隅”为“东北隅”的笔误,详见袁珂先生的《山海经校注》第413页。这段文字载于《大荒东经》但实际上应该属于《大荒北经》。</p>
部分参考书目:</p>
[1]张春生著.《山海经》研究[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p>
[2]刘宗迪著.失落的天书 山海经 与古代华夏世界观[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p>
[3]郑文光著.中国天文学源流[M].北京:科学出版社.1979.</p>
[4]桥本敬造著;王仲涛译.中国占星术的世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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