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海门破碎，新的海门诞生。</p>
原本垂于海中的铁索破水而出，贯横串连，八根青铜柱，所有静海海柱再次连为一体。天地之中，如有百万洪钟同时轰鸣，洪钟声里，所有海柱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辉，光辉弧拱，连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光罩，将烛南九城彻底护在其中。</p>
以身续明烛，碎骨镇沧海。</p>
他说，他要镇海。</p>
…………………………………………</p>
瘴雾被海柱连成的巨阵逼退，不仅是静海恢复宁静，静海外近三百里的海面也恢复了平静。烛南九城的光远远地倒映在沧溟水面，摇摇曳曳如熊熊燃烧的火炬。四个人站在火炬之外。</p>
戏先生低下头，看着露出胸口的双刀刀尖。</p>
刀如柳叶眉。</p>
“媚娘，”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二个令我功亏一篑的人，是你。”</p>
苍龙回旋似一道青虹，武眉被远远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撞上海中的一座礁石。胸腹之间，被坚硬锋利的龙尾，撕开了一道大口，脏腑赤/裸在外。黑色的火焰从中翻涌，沸腾，反噬。将她裹卷在内。</p>
“我姓武，”武眉笑，不是妩媚的笑，英气勃勃，出乎意料地漂亮，“我叫武眉。”</p>
“媚娘，武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左梁诗？你不是恨他么？”</p>
戏先生是真的惊讶，惊讶到下意识地收了手，没有让武眉毙命当场。</p>
第二次，第二次他掌中的傀儡跳出了他的操控。第一个挣脱他布下的命运之线的舟子颜，至少曾经是山海阁的第一天才。可媚娘是什么人？她是再卑贱不过的烟尘女子，她的一切力量都来自大荒的赐予，她竟然也敢，竟然也能挣断他的傀线？</p>
甚至，她不仅挣脱了他的提拉引动，甚至反过来把他的所有傀线烧得干干净净。</p>
武眉放声大笑：“你不明白！你当然不会明白！”</p>
“我恨的不是左梁诗，我恨的是脏污的山海！我恨的是所有像你这样，心脏肺腑都脏透了烂透的人！你们这种人啊，自己烂透了，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觉得全天底下没有什么好的美的东西。”</p>
戏先生微微皱了皱眉。</p>
武眉的瞳孔映着那八根熊熊燃烧的青铜柱……那个人答应她的，要点燃山海阁，把她恨的全部烧掉。他真的做到了……她靠着礁石，慢慢地坐直，</p>
“左梁诗注定会知道鱬城幕后的主使是古禹，因为舟子颜自始至终都是陶容的学生。”</p>
“娄江注定不会和左月生反目，因为他爹娘信的人，他也信。”</p>
“而我，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舟子颜的事告诉了我……因为既然你不是无所不能，既然的确有人成功挣脱过，我为什么不敢做第二次尝试！”</p>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p>
“你笃定人心皆恶，哪里懂人心如鬼亦如神！”</p>
她松开捂住腹部的手，借着君长唯的帮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头望向一个方向，眼眸上蒙着一层朦胧水光。</p>
“……真想再回一次茉城啊。”</p>
风吹过，武眉散做一捧灰尘，有的簌簌落进海中，有的飘飘洒洒不知落往哪里。</p>
流落风尘的女子，最后化为了风尘。</p>
君长唯收回手，转身看向戏先生。</p>
戏先生拔出老天工斩在肩膀上的血斧，随手丢了出去。</p>
真名“谢远”的戏先生早在三千年前，他便是天工府的第一人，叛逃时还带走了天工府镇府天兵青枪。三千年后，他将自己也炼成了傀，已经介于生与死之间。血斧虽然将他整个地劈成了两半，可伤口中并没有流出血——他的身体被透明的丝线连在一起。</p>
在厮杀中，君长唯和老天工不止一次得手，但他每每总能凭借这些银丝，把自己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p>
除了这一次。</p>
玄黑的火从武眉的两把柳叶刀上涌出，将那些银丝迅速烧断。</p>
“做得真漂亮啊，武眉。”戏先生拔出一柄柳叶刀，刀上的火腾起，他的手就像木头一样迅速焦黑，“明烛燃，海门立。护烛南三月绰绰有余……可惜，你们根本不知道，蒙晦十二洲……”</p>
最后一根银丝被烧断。</p>
戏先生尸成两半。</p>
老天工咳出一口混杂内脏碎片的血，一伸手，将他的尸体收了起来。他必须将罪徒的尸体带回天工府，以此洗刷天工府三千年来的耻辱。葛青跪神枎，谢远也有他该跪上千年万年千万年的坟墓。</p>
被炼成邪兵的青枪坠在一兵，失去掌控的苍龙魂魄盘绕其上。</p>
“是我天工府的业孽。”</p>
老天工低低叹了口气，把青枪也收了起来。</p>
“君老鬼……”</p>
他一回头，看见君长唯正默默地注视那八根魏然耸立的青铜柱。老天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大踏步走向烛南。古禹已退，叛徒已清，城界重立，可还有月母和白帝高居天穹，左梁诗做到了他所能做的这一切。</p>
剩下的该他们来了。</p>
他们踏海急行，走向光辉万丈的烛南，感觉自己仿佛在走向一轮浮在海面的太阳。</p>
太阳跃出水面！</p>
君长唯和老天工同时抬头，烛南九城的所有人同时抬头，所有人的瞳孔都骤然一缩——漆吴山的方向，千万里的海水被排向左右，海浪腾成高墙又轰然砸落，翼长三千丈的金乌鸟足抓天索，背上负日。</p>
子时如昼！</p>
唳鸣响彻天地，不是金乌的鸣叫，是另外一只神鸟。</p>
一只能与三足金乌相抗的神鸟！</p>
……经女月母饲神鸟，曰鵷，可止日月。</p>
左梁诗说话过的脑海中一掠而过。</p>
“鵷鸟！”</p>
目睹第二只遮天之鸟腾空而起的瞬间，君长唯猛然明白了戏先生口中的“蒙晦十二洲”指的是什么，白帝和月母等的又是什么……他们在等，等赤帝古禹扭曲穹顶，等天幕扭曲而日轨变更，等金乌在子夜载日而出。</p>
他们要开始彻底夺走十二洲的光明。</p>
他们要——</p>
猎日！</p>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昨天的。</p>
实习期间加更放在周末。营养液六万五欠的加更+8号的更新=六千。今天会再更六千。感谢在2021-05-06 18:56:15~2021-05-08 02: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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