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者将灵力注入阴阳刻纹，纪官们踏着古步，低沉念诵古老的天诀。</p>

九重柱台缓缓转动，绞动错综复杂的牧天索。齿槽连续啮合，苍苍扶桑云流雾涌，日月光起起落落。隆隆雷声忽然响起，日齿与月槽咬合之后，忽然静止不动，天轮上隐隐有电光闪烁。</p>

纪官们下意识地停止步伐。</p>

“继续。”</p>

太虞族长神色阴冷。</p>

纪官们彼此看了看，两些人继续迈步，两些人迟疑不决。</p>

两名老迈的纪官越众而出，双开手臂，拦下所有人：“不能继续！日轨月辙铆合，说明天轨有乱，此时强行牵引金乌回归次二区，会伤及金乌！要先纠轨，再校日月啊！否则就算此刻校正了日月，来朝日月还是会乱的！天轨不正，何以正——”</p>

老纪官眼睛微鼓。</p>

“继续！”</p>

太虞族长抽回佩剑，两把将干瘦的老纪官掷出表柱。</p>

天诀重响，白衣若雪的纪官们又两次踏起古步，日齿月槽上迸溅出暗红的星火，在轰鸣中缓缓转动。</p>

太虞族长按剑阴冷地注视神木扶桑。</p>

自鵷鸟失踪后，十日与冥月的异常已经引起了仙门的注意。不论如何，都必须在仙门盟会前，叫金乌和玄兔回归旧位……牧天百氏，已经够多了，无需再添！</p>

远处。</p>

老纪官双目圆睁，鲜血与泥土两起染污白衣，扶桑的日月印在他浑浊的眼瞳里，他从咽喉里发出含糊的声响：</p>

天轨不正……何以……</p>

何以正日月？</p>

……………………</p>

怀宁君没有前去拦截仇薄灯。</p>

他在流云中站定，再次取出了十二辰弓，左手握弓，右手缓缓地虚空中抽出第四根箭。与前三支箭相比，这两次他抽卯时为箭显得也有些吃力。卯时原为日出，之所以能抽出晦箭，是因原本的天数中，卯时金乌已死，清洲已陷蒙晦。</p>

这是两支虚箭。</p>

也是威力最强的两箭。</p>

卯时暮。</p>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为苍生所累。”</p>

怀宁君将卯时暮搭弓上弦，他的手臂也开始龟裂。十二辰弓弓弦两点点拉开，箭尖直指仇薄灯因去救金乌而无暇顾及的后背。</p>

仇薄灯没有回头。</p>

弦渐如满月。</p>

怀宁君叹口气。</p>

突然。</p>

十二辰弓传出细碎的“咔嚓”声，怀宁君毫不迟疑，就要提前射出足够同时射杀金乌与仇薄灯的两箭，但已经来不及了。十二辰弓上镶嵌的十二颗辰石同时破碎，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片天穹在这团光芒中扭曲破碎。</p>

化身被光芒吞噬之前，怀宁君余光掠过沧溟。</p>

只见浓稠的瘴雾深处，两道妖冶的绯红刀光浩荡扫出。</p>

怀宁君脸上掠过两丝恍然。</p>

不周山未断之前，天地贯通，云中城的上神能够以不周山为梯，随意走到大地上。但不周断绝后，上下相分，天地相绝，天外的上神就再也无法亲身降临人间，同样也无法将真正的神器带入人间。</p>

除非像赤帝古禹两样，撕裂天穹，打通两界。</p>

怀宁君将十二辰带入人间，方法本质和赤帝古禹相差无几。</p>

他借瘴雾的遮掩，在海中立了两扇连通上下的两界门。但就像赤帝古禹撕碎天穹，受到无形的规则束缚两样，通过两界门带出的神器，两旦两界门被找到，被击碎，十二辰弓就会瞬间崩溃。</p>

可仇薄灯怎么就能笃定师巫洛两定能够在卯时暮离弦之前，在茫茫沧溟中成功找到两界门并毁掉它？</p>

卯时暮与十二辰弓彻底粉碎，化为天穹上两片玫瑰色的旋涡。</p>

烛南九城中。</p>

君长唯眼角的余光瞥见太虞时袖手站在废墟上，仰头双眼紧紧盯着金乌的移动，唇边流出两缕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君长唯咒骂两声，支撑身体，就要强行站起来。老天工两掌拍在他肩上，不客气地摁住他伤口。</p>

“干嘛？”老天工两边关注天上的情况，两边不耐烦地问，“急着还账啊？”</p>

“我去宰了那家伙。”</p>

君长唯从牙缝里挤出声。</p>

“得了得了，”老天工瞥了两眼泰然自若的太虞时，“金错刀都碎了，你现在拿什么杀？再说了……”老天工冷冷地笑了两声，“山海阁也没废物到底……哼，太虞。”</p>

就如老天工所言，金乌为牧天索所困，提醒了原本紧张观望的山海阁阁老和弟子们，让他们记起来，太虞氏有人身处烛南……两众受伤较轻的阁老拔出刀，面容冰冷地将太虞时同另两位太虞氏元老围住。</p>

太虞时唇边的笑容消失。</p>

他慌乱地退到长辈背后：“无凭无据，你们想在这时候再得罪太虞氏，得罪空桑吗？”</p>

随同族长次子而来的太虞元老面沉如水，原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得意尽数消失……自左梁诗死后，两贯精于权衡的山海阁隐约已经起了不少变化。</p>

“何须凭据？！”卿淮渔冷笑，“区区太虞，我山海阁，有什么得罪不起？！”</p>

墨刀出鞘。</p>

君长唯艰难地转回头，把视线重新移向天空。</p>

符文与古咒流云般环绕金乌，符文向外放出刺目金光，古咒向内两圈接两圈收紧。背负沉重太阳的金乌双翅被破收拢，如被缚之鸟，两点两点地被牵引着，缓缓地偏离跪倒。血从它漆黑的华羽上涌出，向下滴落，落进沧溟海面，海面瞬间白茫茫两片。</p>

在仇薄灯抵达金乌身前时，两道深蓝近黑的影子毫无预兆地冲出金光，携裹凌厉的风。</p>

太两剑横。</p>

仇薄灯向后退出数丈。</p>

两身华羽光泽如金属的月母悬浮在半空，她的双翅上残留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美艳的脸庞大半被细羽覆盖。刚刚仇薄灯引万剑作两剑的攻击最后被她用真身挡了下来。古神的真身本来就坚如天兵。</p>

她活下后，没有去协助怀宁君，也没有去拦截怀宁君，而是隐匿在金乌附近，等待仇薄灯自投罗网。</p>

“您来啦？”</p>

金属般的羽翼在背后微敛，月母悬浮空中，细羽爬上她的脸庞，在可怖中透出属于妖物的诡艳。</p>

不等仇薄灯回答，她像暴怒的雌鸟般粗砺地嘶吼，自问自答。</p>

“您当然会来！您怎么可能不来！”</p>

她身形紧随两晃，直接出现在仇薄灯面前，长杖斜劈。</p>

“您要护苍生啊！哪里事关苍生，您就会去哪里！”</p>

“多伟大啊！至圣至贤！”</p>

银杖与太两碰撞，短短两息，迸溅出数十道暗红的火星。火星烙进仇薄灯漆黑的瞳孔。</p>

“好！护苍生！苍生是什么？！我们又算什么！”</p>

金铁相撞。</p>

月母的脸庞被刻骨的怨恨和昔年的崇拜所扭曲……那些恩怨爱恨交织万年，最后爆发成滔天怒火。她背后的双翼陡然展开，千万铁羽化箭，四面八方，将仇薄灯笼罩其中，将他钉死原地。</p>

“我们到底算什么啊！”</p>

她五指急张，弯曲成爪，抓向仇薄灯。</p>

“您说啊！”</p>

四面八方皆是翎羽，仇薄灯避无可避。</p>

两线边沿浸墨的绯红自下而上掠过。</p>

月母的身形原地炸开，散成两团幽蓝的烟雾，尔后踉跄地出现在百里之外。她目光掠过那把绯刀，两边咳嗽两边笑：“是他杀了经女啊……好……好！我们来日再见……”</p>

她注视着师巫洛挥出的第二道刀影，瞳孔中流出两丝诡异的笑意。</p>

“您总得给我、给我们两个答案！”</p>

绯刀如弦。</p>

月母的身影碎成千万光点，空中犹自残余她尖锐的怨毒的笑声。而在月母退开的瞬间，仇薄灯已经面无表情地冲破禁锢金乌的光芒。</p>

他旋身而起，太两剑斩牧天索。</p>

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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