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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〇九十七章 锦瑟(1 / 2)

打穿steam游戏库 岚德鲞 7328 字 2021-12-03

翌日清早,欲图拜宗的人与妖类集合起来,大约辰时一刻,谷口聚集了三百多号生灵,大伙儿结伴入谷。景天二人起得稍晚些,这会儿匆匆忙忙赶来缀在队尾。

乍然进入,有大风从深谷吹来,一阵风过后,所有人都被吹散开来。

景天在风中呼唤唐家姑娘,然而声音都被吹乱,连说话者自己都听不分明。他睁不开眼,待风停息后四处张望,发现其人已然身处一座悬空石台之上,四周漂浮数目繁多的石台,都是一样的形制,这许多石台围拢成圈,圈内另有一面平悬古镜,镜面朝天放光,镜光照耀出一个人影,却是位姿容如仙的女子。

悬空石台上传来许多人的呼喊“见过楚门主!”

景天暗忖,原来这位漂亮姑娘就是当代神剑大宗宗主楚寒镜,据传她是四百年前的人物,乃是神剑四宗的弟子,这么多年过去,容貌丝毫未改,这是何等修为?

“诸位同道,吾乃神剑门楚寒镜,司掌传承招生之职,而今各位身处三世幻境中的问心关,此幻境会召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身,诸位之过去身将会吐露尔等人生经历,以供众人评判,倘若不愿泄露来历者,可立即退出。”

景天大吃一惊,他对此毫不知情,如他这般莽撞的可不多见,余者都是在神剑镇打听过这入门考核,对此心知肚明。神剑门本宗乃当今天下修行法之渊流,能入本宗者,无不是顶天立地之豪杰,于人于己都是一样的真诚,即便为恶,那也要堂堂正正。问心关下无祟鬼,正是如此了。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我辈修士光明磊落,无一事不可对人言。不如就从我雍州陈子良开始,请楚门主裁量,请天下人裁量!”

有听说过这位雍州陈子良的人士,还捧了两句场,景天仔细一听,原来这位陈老兄业艺惊人,品行高尚,是响当当的好汉。当即这小伙计心里也宽慰了很多,总想有人打头阵,给自己做做参考。

然后景天就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镜光里。

小伙计暗叫倒眉,他却不知,这三世幻境里的问心关,每一个人看到的第一个受审者都是自己。

究其根本,皆因众人本体现在身已然在阵中沉睡,在石台上围观、评判的乃是未来身,而在镜光里受审的便是过去身。未来无限,因此有多少拜师者,便有多少个相同的问心关,待诸多未来身回溯现在,就会将每一场问心关的记忆都传递给本体,如此一来,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考验所有拜师者。

楚寒镜展开一卷书册,朗声问道“你姓谁名甚?”

景天过去身答道“飞蓬。”

高台上的景天不知如何是好,这一问一答都如在耳边,清晰之极。世上有几人能看淡功过?他自诩生平庸碌,于这人世无功无过,唯一不妥之处便在这转世之身上,想来只要这位楚门主不寻根究底,他这样清清白白的好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妨碍。

楚寒镜又问“可曾杀生?”

过去身答道“不可计数。”

景天“?”

此话一出,周围悬空石台上不断传来惊呼和痛斥,一时间景天成了众矢之的,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血气方刚的年纪,饶是他心性如何的平和,此时也委屈不已,双眼不觉便通红一片。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如此善杀,莫非是全无良心的吗!出了此地,你最好不要遇见我,否则我便要为那些被你杀害的生灵报仇雪恨!”

“不错!当年神剑四宗传法天下,为的不就是众生互助?如此神功落入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却是天下之灾!倘若你还算磊落,出谷后便接受我的挑战。你杀死那些弱者时,可曾想过,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人,又该如何?!这样吃人的法理,便由我等斩断!”

景天攥紧拳头,一语不发。他忽得听到这众多呵责中有一个清亮的女声,“你们平白无故就给人定罪的吗?这难道不是冤枉好人!什么问心关,我看根本就是诬陷关!”

“住口!问心关乃是当年水空剑主韩大宗与圣心琴主柳大宗联手设下,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可以置喙的!”

“左一句大宗,右一句大宗,我看你就是前人的奴才,倘若前人什么都是对的,那干脆我们都不要活啦,遇到什么事情就劳驾前人从棺材里跳出来帮我们出主意吧!”

这一个驳斥的声音在一众斥骂里十分微弱,就如海上孤舟一般,众生恶意如潮水,景天却只牢牢记着那个姑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楚寒镜沉思片刻,忽而低声道“肃静!”

待求道众噤声,这位神剑门主才继续朝景天的过去身发问“你可记得前世?”

过去身根本是面不改色,“自然。”

此话一出,石台上再次议论纷纷,随即便有许多人族、妖类开口向景天致歉。磊落人不少,景天团团作揖,可心里并未好受半分。

楚寒镜将眉头皱起,随即将景天今生经历细细盘问,得知他今世本分老实,便算他通过了问心关。求道众一同评判,除却少数认为此人平生泛泛,不似英豪之辈,余者都同意见证他加入神剑大宗,想来也是为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骂感到愧疚。景天自诩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有小人物的快乐和幸福,眼下自己很可能加入天下第一的宗门,不由得心怀大畅,笑容满面,不再计较此前的诋毁之词。

一场场评判次第进行,待全部结束,景天忽闻耳畔风声大作,眼前的石台与古镜都消失不见,自己忽得又落在一处碑林中,此地石碑形制各异,有的小如砖瓦,有的高耸如峰,每一块上皆有前辈留下的刻字,有些记载一门独特剑法,有些只留下几句感想,甚至有些只是随意的划痕。

想来这已经是第二关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碑林中空空荡荡,只有景天一人,他在此地参观许久,仍未能看出什么门道。既找不到出去的路,更不知如何才能通关。

他仰头望天,太阳当空,现在大约是午时一刻,也不知这三世幻境里的光阴与外界是否等同。景天取出褡裢里的干粮和清水,简单的吃了一餐。

“也不知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暗暗想念了一会儿,“当务之急还是先通过考验,答案或许就藏在某一块石碑上。唉,只是这碑林一望无际,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景天耐下心来,就近挑了一块石碑耐心观看,这块方方正正,棱角严肃的花岗岩石碑上记载一篇《诗剑大经注疏》,乃是后人观习《诗剑大经·总纲篇》留下的感想与注解。原文是不到四百字,这位刻字的前辈留下的注解有上万字。一块石碑叫他刻得密密麻麻,正面文字,背面还有图形。

图形所载又是一门剑法,名为《锦瑟》,是留下注疏的前辈,以当年李义山的同名诗为模本创立,意在告诉后人,倘若能领悟他留下的注疏,就可以像他这样,把世间的诗词化作剑法。

景天不算个读书人,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但没有用心做学问的能耐,自打十四岁那年从书塾毕业,往后看的多是些闲书杂文。好在石碑上的这篇注疏用词平直,而原文更是纯粹白话,只要是学过几个大字的,多数是能读懂的。

小伙计读了半篇后就神思飘忽“以前听城里说书先生讲,当年阳神剑主传法天下,以少阴剑意刻录功诀,天下生灵无需识字,只需观摩字形便能领悟妙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忍着性子把通篇读完,又绕至背后观摩图形。此人腹内草莽,读书不解其意是常有的,不过一看到图形图画,立即就灵巧起来,照着画中人的姿势比划,凝神搬运内气,只是真气流转不休,未能使出剑诀,看来图案只是引导,若想成就,仍需照着文本说书的诀窍习练。

景天回忆《注疏》所言初学乍练者……以神思引领剑气,世间万物莫不离心意二字,内气追逐神念流转,初时缓慢,行功愈久,其速愈增,旋即神气合一。

他盘膝入定,将心思收回体内,感应气机流转,引导真气逐任督二脉周行,初时果然平缓,真气如驽马,神念如草料,驽马逐草而行。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任督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故而气行周身,三元贯通。

待他全神贯注,驾驭内息不断周流,气血随之翻涌,不多时,他便通体潮红,汗蒸如雾,体内营卫之气暴沸,内气滚滚如潮,神念如江中小舢,逐潮而行。如此行功三刻,渐入佳境,依照《注疏》所言,此时就应尝试抟气为罡,此乃剑道精微的功夫,然而景天早已忘了关窍,全身心投入真气流转,不觉间,神意引导着内息不断加速,忽感经络胀痛,浑身滚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走火入魔。

此刻景天已无暇他顾,只想将这奔马狂烈的内息疏缓下来。此诚危机紧要关头,如果他一念松懈,神气分离,当即便会真气暴动,令周身百脉寸寸断碎,身死当场;若他将内气自周身窍穴排出,散化天地之间,便会使他气血大损,寿数腰斩,今后危厄缠身,垂病而死;倘他仍旧无动于衷,真气继续加速,非但令他神念疲于奔命,更会使体内精元枯竭,化作干尸。

若想强行制止真气,唯有修成“元关锁”,周身气机不漏,内息如困锁之龙,不得作乱。然而这是修道的上乘功夫,即便是积年的真修都难成就,景天不过是个平凡青年,如何能有此本领?

就在此人进退维谷之际,一直背负在身上的照胆神剑忽然发出清亮的鸣吟,即便景天此刻神智蒙昧,依旧将这一声剑鸣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他全然忘却了形骸,只觉飘飘忽忽如在梦中,神思不再关注内息,纯然无依,遁入空明。

就在此时,失去引导的内息,一如丢了辔头的奔马,胡乱在景天体内流窜起来,霎时经络创裂,窍穴破碎,全身血液灌入经络穴道形成淤塞,致使气血不畅,五内俱伤,而景天的神思冥冥,对体内一切毫无所觉。眼看着伤势不断加重,不到一时三刻他就要暴毙当场,照胆神剑再次鸣叫,剑光迸射,化作一口神泉漂浮景天身后,此乃照胆泉魂,亦是神剑之灵。

照胆泉乃神农九泉之一,为天地灵眼,乃有造化之功,此时泉魂入体,景天体内真气如百鸟投林,尽归于膻中气海,抟做一只白灿灿的玉盏,乃有清澈剑罡自杯中汩汩流淌,好似灵泉。

景天神游归来,顿觉周身无一处不痛彻心扉,张口欲呼,却吐出几口鲜血,他奄奄一息地仰倒在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没个大夫救一救,小伙子望着天上西沉的太阳,只觉自家性命也日薄西山。

“景天呀景天,没想到你这样的五好青年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呜呼,可怜小爷我死前还没御剑去天下各处看看,不曾体验人间繁华,这就要魂归地府了,也不知我这转世之人,鬼界还收不收我……”

他在这里嘀嘀咕咕,躺了一会儿,又吐了几口血,然后就自己站起来了。他这会儿非但能走能跳,就连气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断碎的经络窍穴,以及体内紊乱的气血仍未好转。此时他在修行路上已迈入一片全新天地,同时也让自己五劳七伤,若是将来能把伤势养好,自然一飞冲天,若是伤势恶化,或许就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