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站在微寒冬日热闹的人群中,身后忽地有一阵清爽冰凉的松节油的风信传过来,叫他半边身子都稍稍的麻木了。
他站着不曾挪动,一个裹着麻黄披风的翠衫女子站到他身旁,仔细端详鹿正康手中的纸媒。
“峰前雁行斜,遮莫是个‘仙’字吗?”她说话的声音也轻软,仿佛云霭滴落在泉石上,透着似有似无的狡黠意味。
鹿正康微笑,“这位小姐,却是聪颖,似我这样的俗人,便难捉摸得什么灯谜。”他依旧没有转头。
“这灯谜却也有趣,是没得什么规矩在的,既无谜底,也无谜格,单是这样猜想,也不过是拆字的把戏,峰前取个山字,雁行取个厂字,再斜一番,便是个人字,若有谜格,或可答山人,单合一字为仙,倒也不错。”
鹿正康放下纸媒,“写这灯谜之人,莫不是在求仙吗?”
翠衫的小姐低语:“世人皆道神仙好。公子,你难道不想求仙吗?”
“自然是好的。”鹿正康点点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似乎凑近了些,那股松节油的气味淡去后,鹿正康闻到了更复杂的气味,有温暖的柑橘和一股晒过的丝绸缎的气味,还有一股接近檀香的底味,最后,是很清淡的桂花味,互相并不干扰,一层层传递过来,光是闻嗅她的气味,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立体而具体的人。
“只是,山高畏寒,我还未寻得一良人共度此生,如何就能放下大好红尘,去名山大川,访仙求道呢?”鹿正康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是侧头去打量她了。
翠衫女子却不曾在看他,只是侧着头,望向街边喧闹的小贩。
鹿正康是第一次真切的看到她,但二人已经相处了一天了,互相都有一种——我熟悉你,你却不知道我的狡猾秘密。
白净素雅的面庞上,竟干净清澈地没有粉刺和粗重的毛孔,鹿正康看到她,便有一种,在浊世里相逢宝玉的欢欣,看厌了这凡人脏陋粗朴的形体,而今终于有一个让人清醒的对象。侧颊也是可喜的,她端庄的姣好的脖颈被松缓的下颌线条分隔出一张面颊,否则,倒真的很难从她一张均匀的洁白肌肤里辨别出详细的分区,并非说她是一个难分面目的奇物,倒不如说,她的形态如月一样,蒙着一层疏离的光,若能排除那种观摩时的微妙的慎重,再望向她,鹿正康便由衷为她深藻一样乌黑浓稠的发丝感到欣喜,把她的侧颊对比凸显出来,还有她耳垂上纤细的,几乎很难注意到的绒毛。
鹿正康凝视着这位翠衫的女子,耳畔的欢兴的灯会有无尽嘈杂声传来,在他仔细观瞧她仿佛蜷起的蝶翅般的耳廓时,也注意到她双颊晕开的红霞,还有耳垂也在眨眼间泛出可亲的淡樱色的晕。
她抿了抿嘴,就像是长风吹入晚霞时天边双云的缝隙,卷起矜持的尾流一样,鹿正康终于避开自己的目光,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罢了,他看得很细致认真,这样短的时间本不会失仪的,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听说,仙客园来了国都的戏班子,小年灯会也有表演的场次,要一起去看一看吗?”鹿正康双手抱胸,笑得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