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下面,影较还在与滕王汇报着。
说,皇帝之举,误了他给成玦服解药的时间,于是,那毒便于成玦体内爆发,导致血崩,吐血不止,即便是再服解药也没有用了。万般紧急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当以保命为先,他只能选择冒着暴露一切的风险,去请了滕王府私下里的专属医人陌鱼抚,欺骗姚丘说是坊间郎中,求姚丘应允让陌鱼抚试试为滕王诊治。
众目睽睽之下,陌鱼抚临危不乱,在撩袍挡住众人视线的须臾间,暗将解毒神丹塞入成玦口中,同时连点其胸腹间的几处穴位,打通经络,一则保护心脉,二则有助散毒。他手底那一连串的动作,快得犹如雨燕过海,穿浪而不湿羽。待那宽大的袍子落下,他也淡定自若地坐下了。在众人紧盯着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他撩裳坐到榻前,为滕王把脉,一切正常。
而即便是那把脉,也并非单纯的把脉,陌鱼抚乃是通过把脉时的二指接触,将浑厚的内力和真气,一股一股地输入成玦体内,修复其五内损伤。直到成玦那只露在锦衾外面的牙白色凉玉一般的手,指尖处,渐渐晕出了一抹暖色,方才算是于阎王手中抢回了这条命。
最后,陌鱼抚将成玦那只恢复了暖色的手,悄悄藏入锦衾下,继而又牵引着众人视线,发挥了一把唱大戏的业余才能,分毫也未暴露地全身而退了……
公输鱼暗中挑了挑眼角:啊,原来竟是这样。
关于陌鱼抚的故事,下面的影较讲得“引人”,上面的公输鱼听得“入胜”,可偏偏成玦却是脸上并未显现出丝毫的兴趣,倒是墨玉色的眼中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是地热之泉中的一抹莲影,在早春的微寒里,摇曳着,白丝凝绕,如疑如幻,不见真形。
成玦料到了,事发后皇帝必会派宫中医人前来辨真伪、探虚实,所以他事先安排了影较不要马上给他服用解药,要等到宫中医人探查完他的“伤势”离开后再服,以防露出马脚。
未料到的是,皇帝不仅是派人探虚实,更是派了其亲随姚丘携那么多宫中医人一同前来,以如此大
的阵势,当真为他不停不休地全力救治。
这倒是让他有些许不安了。
影较不明所以,揩了一把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唏唏嘘嘘地说:“主子,属下听姚掖首说,陛下于圣令之外,又刻意多嘱咐了他一句,‘滕王成玦,必须活着’。这一整日,看姚掖首那着急劲儿,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属下觉得,陛下可能是真的关心您。”
闻此言,成玦虚弱的目光半阖,微波流转。唇角边,再次向上,又扬起了一个嗤笑的弧度——
永成王朝的皇帝。我的父皇。关心我?哼。
那年深秋,落进朝凤宫的雨,真凉。母亲突然离奇惨死,我亦莫名其妙地中了剧毒。宫中人人哀叹,皆言我的哭声比那秋雨还要叫人心凉。父皇可听见?我失了母亲,无依无靠,只有五岁。您怎么不来关心我?
那年初春,东宫墙边的早桃,真艳。唯一给了我兄弟亲情的太子哥哥,莫名被诛。他的血洒在宫墙边,覆没了那一片早桃。父皇可看见?我失了兄长,再次无依无靠,于十二岁寿辰当天。您怎么不来关心我?
寒来暑往,瞬息经年。无依无靠的我,拖着这副久病难医的残躯,于这暗流汹涌的诡谲皇城里,于这杀机四伏的争储暗战中,如何装傻装痴、夹缝求存。父皇可知晓?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将用自己的力量,把你们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全都拿回来。怎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您竟想起要关心我来了?
永成王朝的皇帝。我的父皇。关心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