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抚瞧着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瞧着她。秦三月被这样瞧着,愈发没有勇气,渐渐呈现出疲势了。
然后,叶抚才轻轻说,“我也没说你错了啊。”他笑道,“有人在意我,我自然是挺高兴的啊。”
这两句话,彻底击穿了秦三月的“厚脸皮”,她脸一热,手臂一捧,头一低,脸埋进手臂里,两只脚安分不住,踢踏起来,嘴里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却不待她缓过神,变得正常,叶抚便起身,从她身边经过,“该走啦。”
秦三月瞧着叶抚大步离去,一边儿在心里抱怨,诶这怎么不给人缓一缓啊!一边又赶着趟子,捂着脸追上去。
到了大街上,才赶上叶抚的步伐。秦三月一手抓住叶抚袖子,喘着气说,“不要走那么快啊。”
叶抚背着手,笑道“得去赶车啊,早点去君安府。”
听到“君安府”三字,秦三月表情就变了,因为那里就是她要闭关的地方。她幽幽地说,“所以,老师你是想让我早点闭关吗。”
“是的。”
秦三月咕哝道,“是嫌我烦了嘛。”
“不用我嫌你烦,你自己都快嫌你自己烦了。”叶抚说。
秦三月无言反驳。“对不起。”
“不至于如此。人有些情绪很正常。”叶抚走在前面,不急不缓说,“我没法儿去安慰你了。你也不应该需要别人的安慰,这条路上本就如此,越长大,越孤单嘛。”
“这样啊。”
秦三月望着天上的雪和艳阳。
她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闭关的分别,几年见不到叶抚等人,也并不会让她多么难过。她只是忽然懂得了一件事,让人难过的不是跟别人分别,而是她在长大,在逐渐认识到成年人的世界,要同还是小姑娘的自己告别了,长成了大姑娘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躲在老师的背后,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世界了。
“真不想长大啊……”
但怎能不长大呢?
……
君安府,何家。
中庭的一间会客室了,侍女为叶抚和何瑶倒上热茶。腾腾的热气颇有意象地缭绕出具有美感的样子来。
“叶先生,三月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枫林宛那处地儿就作为她的闭关之地了,我已经把那你封锁了,没有我的密令进不去。”何瑶脸上挂着微笑,不急不缓地说。
叶抚笑道,“麻烦你了。”
跟之前想比,何瑶变化了许多。之前的她只是强势与果决,现在多了一些成熟,与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当然,这也与她的身份变化有关,虽然上次继位失败,还不是名义上的家主,但实际上,何家现在基本是她在掌权。这个女人,终究是为了一些东西,放弃了一些东西。
“不至于,三月是个好孩子,我巴不得她来呢。”何瑶看着依旧是很年轻的,但也确实像老谋深算的人。这种感觉装是挺难装出来的,叶抚只能说或许她确实很适合当家主,一如之前何家所希望的那样。
“总归是会添一些麻烦的。”叶抚笑道,“若有什么需要,也还请告知。虽然我只是个教书的,但力气也还是有一些。”
何瑶摇摇头,“叶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人情相关、利益相连的事。你对依依,对我,以及整个何家帮助莫大。而我私人上,的的确确也是很喜欢三月这孩子,依依也视她为好朋友,自然,不会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她继续道,“就算是撇开这些,我相信,三月在何家闭关,反而是何家占便宜。”
“哦?为什么这么认为?”
何瑶略微蹙眉,“感觉吧,三月给我一种身在凡尘,却又超脱凡尘的感觉。”她打趣地笑笑,“叶先生倒不如觉得是我希望跟三月这样优秀的孩子建立不错的关系。”
叶抚想,何瑶不愧是能担当得起整个何家的人,看问题看得明白,话里行间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利益感情的处理更是游刃有余。他笑道,“她也只是一个聪明的普通人。”
“我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不是吗?”
“人就一种。”叶抚轻言,“倒也的确都是普通人。”
何瑶轻轻吸了口气,说“撇开这些不谈,其实我很好奇,叶先生为何不在三月闭关前,见她最后一面。我从枫林宛离开时,她还没意识到闭关已经开始了,这大概是说明,她还期盼着什么吧。”
“见那一面,又如何?”叶抚说,“若我真的去见那一面,岂不是在同她说个短暂的别离,但事实上,这并非别离。一个闭关而已,她以后还会闭很多关。”
“我感觉上,她在意的并非是‘别离’二字。”何瑶缓缓说,“在意的,应该是改变。她其实有点害怕改变,怕一下子变得太多了。”
“她同你说的?”
何瑶摇头,“没有亲口这般说过,但我们也算是促膝长谈过的,多少了解一些,毕竟我也是从她这个年纪过来的。她现在十六,闭关三四年,出关就是二十岁了。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十六到二十是情感最为丰富,也是最容易深记脑中的。二八年华,二八华年。十六岁是非常美的一个年纪,像三月这样心思细腻的姑娘,更容易察觉变化,也容易受到变化的影响,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羞于展示自己,却又向往着展示自己的那一天。这三四年闭关的话,很快就过去了,一下子就长到了二十岁,便不由自主地会去认识二十岁的世界,而不再感受十七、十八和十九的世界了。”
“姑娘间的事,我懂得并不多。”
“但先生你真心想要去弄明白,应该也很简单吧。”
叶抚没有否认。
何瑶笑道,“这么看来,先生的确是很好的一个人,即便有着莫大的本事,也还愿意去尊重每一个人。”她微微偏头,看向外面,“要是在十年前,我还算个天才修士的时候,想都不敢想会有先生这样的人存在。毕竟,这座天下里,本事大的人几乎不会把没本事的人当人看。三月有你这样的先生,很幸运,依依能得到先生你的教诲,也很幸运。”
叶抚微微垂目,“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只不过是长大的方式不一样。”
何瑶听清楚了这句话,但没听懂,但见叶抚表情,知道这是一句感慨,便没有去细问。她又说起秦三月,“我不知道三月确切知道你不会再去枫林宛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还请先生相信,她一定会懂得你的意思。”
叶抚微恍后,笑了笑,“倒还轮到你来劝慰我了。”
何瑶柔柔一笑,“因为先生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
叶抚摇摇头,然后站了起来,说“三月那本书,还有闭关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先生是要走了吗?”
“差不多了。”
何瑶站起来,叹了口气,身上那股一家之主的大气缓缓散去,变得像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幽幽说,“我听说啊,落星关已经封闭了。”
叶抚看了看她,然后点头。
他重新坐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何瑶想要听一听故事
落星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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