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过,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这样平常地就出来了,第一句话也只是平常地问了一个“你在想什么”。
就好像……她从来没闭过关,一直都在这何家度过平平常常的每一天。
“好久……不见。”说出这句话,何依依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因为秦三月并没有给他许久没见了的感觉。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秦三月问。
有夜风吹来,荡起罗裙与青丝。
何依依想回答,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他感觉有很多想同这位朋友说的,但又说不出来。
“是心事啊。”秦三月说。
何依依神情复杂,“倒也算不上。”他岔开话题,“先别管我了,倒是秦姑娘你,怎么突然就出关了?”
秦三月笑着回答,“闭关已经学不到什么了,就出来了。”
“那恭喜秦姑娘学有所成。”
“见外了。你还需要恭喜我什么吗?”秦三月头上垂下来一缕长发,竖在她的鼻梁上。她顿了顿,将头发拨开,“头发长长了啊。”
“嗯……很长。”
秦三月伸手向后,把自己的头发捧了前来,一瞧着,立马笑起来,“哎,我就说感觉脑袋变得好重,我还以为是我个头都长到脑袋上去了。”
“额……秦姑娘你是一出关,就到这儿来的吗?”
秦三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着说“是啊,我刚出来,就依稀听到有人说自己是个懦夫呢。立马就过来了。”
“啊……你闭关的地方离这里这么远……”
秦三月想了想,“大概是风吧。”她伸出手,感受着夜风,“是风把你的痛苦带到了我那边。我感觉到了,何依依你很痛苦啊。”
见到秦三月,何依依反而不那么痛苦了,多了些尴尬,仿佛回到了七八年前初相识之时,“不至于,不至于。”
“何依依,可不要像个笨蛋哦。”秦三月嘴角含笑,“我已经感受到了。”
何依依僵了僵,然后生硬地岔开话题,“秦姑娘这刚出关,还是先做自己的事吧,可不要在我这儿耽搁了。”
“也是呢。你不说也罢,我去找瑶姐姐,她肯定什么都会给我说的。”
“啊,别!”
何依依没来得及拦下秦三月。
秦三月像是被风吹来,也像是被风吹走,消失在原地。
何依依愣了许久,“我记得秦姑娘不是一点修为都没有吗,怎么闭关五年就能做到大乘修士才能做到的缩地成寸……”
“等等我啊,秦姑娘!”他对着风呼唤一句,然后马不停蹄地从楼梯上下楼去。
秦三月能缩地成寸,他可不能。
……
何瑶刚将家族里一天的主要事务过了一遍,正打算到书房后面的练功房里修炼,忽然就有一个人从她书案旁边的镜子里走了出来,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
“瑶姐姐!”秦三月把开心都写在脸上。
刚看到秦三月时,何瑶有些发懵,因为乍一看有些认不出来,随后情绪才爆发。她惊喜地起身,迎上去,“是三月吗?”
“是三月啊。”秦三月笑着说。
何瑶禁不住将这个五年未见的妹妹抱在怀里,然后才发觉这个妹妹长得比自己高了。
“欸,瑶姐姐太热情了。”
何瑶松开她,双手抵在她的肩膀,上下打量,脸上满是欣喜,“真长大了啊。”
“可不是啊,快二十一岁了。”
何瑶有些感概,“上次见你时,你才十五岁。一下子就过了五年啊。”
秦三月笑容不再青涩,给何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安。
“我倒是没觉得啦,就是一个眨眼的感觉。”秦三月眨眨眼说。
何瑶笑着摇头,“那可不是。你给我的感觉都变了,对你而言,也肯定不是什么眨眼的变化。”
“嘿嘿,姐姐看人还是那么准。”
“来,坐着,给姐姐说说,这五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何瑶将秦三月推到自己平时处理家族事务的位置上。
秦三月坐下来,一眼扫过书案上,便露出伤心状“瑶姐姐还是当家主了啊。”
何瑶正欲解释,但是一细瞧秦三月的表情,随后愣了一下,没好气道“好你个三月,五年里就学会了演戏是吧,这都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起来了。”
“没有,没有,开个小小的玩笑嘛。”秦三月抓着何瑶的手,脸贴着手背,蹭了蹭。
何瑶哼了一声,“原谅你了,作为补偿,快点告诉我五年里你在做什么。”
秦三月笑了笑,“不过,瑶姐姐应该还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的吧。”
“猜的?”
“不是,瑶姐姐身上有满意的味道。”秦三月轻声说。
何瑶下意识抬手嗅了嗅,随后反应过来,白了秦三月一眼,“调皮。”
秦三月转过身,端正地坐着,把自己垂在地上的头发捧起来,“瑶姐姐帮我修理一下头发嘛,然后我边说我闭关的五年。”
“姐姐手艺很一般啊,平日里都是侍女帮我打理的,修得难看,你可别怪我。”
“不会啦,就算瑶姐姐把我修理成一个光头,我也愿意。”
“那好,就光头吧。”
“别啊!多丑啊!”
何瑶轻笑着拿来打理头发得梳子、剪刀等等,“说起来,三月的头发真漂亮呢,比最上乘的丝绸手感还好。脸也好看得不像话,依我看啊,简直是万般桃花,千种风情也不及你眉毛半根,肯定是书生们画中最美的仙子,是乐师们日夜奏曲歌颂的佳人,身材也好得不像话,柳腰芊芊——”
“别说啦,我脸红了!”
何瑶咯咯地笑了起来。
“没这么夸人的好吧,跟念词似的,尽是在埋汰我。”
“是嘞,三月妹妹好看便是了!”
“瑶姐姐也好看……嘿嘿……”
何瑶心里感触颇多,想着啊,三月真是长大了,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真是学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而这样美丽好性子的姑娘,又会爱上谁家的公子呢?
想着这些,何瑶莫名有一种身位姐姐看妹嫁人的不舍之情。她也觉得自己怪怪的,每天都盼着何依依那臭小子赶快滚犊子去寻找真爱,却又如何都不愿去想三月也有爱上别人以身相许的那天。
果然,对于“家长”而言,男人是臭蛋,女人是珍珠。
“三月,这五年你怎么过的呢?”
“五年啊……我睡了五年,做了许多许多许多个梦……”
铜镜前,寸寸青丝被剥离。秦三月缓缓述说着,眼神变得越来越幽远。那些掉落在地的头发,一如她的过往,而咔咔的剪刀声,便是一声声道别。
少女终长成,同青涩的自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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