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下去,而后完全归于平静。元秋和陆哲都不再说话,却让谢镜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气高喊,“谦儿怎么样了?谦儿呢?”
没有人回应谢镜辞,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陆哲的破口大骂,“谢镜辞,死的该是你!你还有脸问!”
这话,等于回答了谢镜辞的问题,是在告诉谢镜辞,谢允谦,没了……
谢镜辞身体猛然绷直,一口血喷出来,晕死过去。
楚笑笑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皇宫里,容元诚如往日一般,下了朝之后先到御书房批阅奏折,然后出宫回家。
在出宫之前,容元诚已经接到禀报,苏默和元秋那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容岚得知元秋的处境后去了祠堂,陆哲到客栈找苏默和元秋了。
客栈里,掌柜接到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照办了,以昨夜客栈墙角塌陷,接下来需要关门修缮为由,请走了所有的客人,且不再让任何人进入。
容元诚没打算到客栈去,他知道陆哲进去暂时就出不来了,但留在苏默和元秋身边给他们搭把手是好事,不过容元诚需要在这种时候稳住大局,保护好家里,不能跟陆哲一样,因为他们有各自需要做的事。
容元诚策马回家,刚进府,就接到禀报,出事了!
不是苏默和元秋那里出事,但也跟他们有直接的关系。
万安城里突然传开一件足以引起巨大恐慌的事苏默和容元秋招惹的江湖毒士为了报复他们,在万安城里投放了可以引发瘟疫的毒药,此刻苏默和元秋就在段家客栈里,一旦瘟疫传播开来,谁都别想活!
容元诚得到消息,心中一沉,狠狠拧眉,拳头也瞬间握紧了,“可恶!”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谣言!容元诚已经控制住了事态,但恐慌的百姓根本不会听,也不会信!而且这谣言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会让人认为有个苏默和元秋的仇家躲在暗处,随时可以往万安城的水源和空气中投放能够引发瘟疫的毒药!
而最棘手的是,这是有心人蓄意散播的谣言,却有五分真!说苏颜是苏默和元秋的仇人,虽然元秋和苏默并未得罪过她,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假的。而苏颜继续往万安城其他地方投毒,真就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万一那苏颜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可一旦消息散播开,如此严重之事,连辟谣都没有意义了!
敌人有备而来,处心积虑,酝酿着邪恶的阴谋,这是防不胜防的。
容元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兴祥,“去叫容元枫林松和段云鹤冯金宝立刻到我书房去!”
容元枫和林松,段云鹤冯金宝都匆忙赶过来,并不知道谣言的事,以为是元秋那边又出了新的状况,一个个脸色都有些紧张。
“姐姐没事吧?”段云鹤皱着眉头问。
容元诚摇头,“三姐那边暂时没事,外面出了大事。”
等容元诚把外面的流言告诉他们四个,他们反应过来,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你跟表哥立刻把护城军调过来,围了万安城,不准消息再往外散播!任何不服的,挑拨的,杀无赦!我已派人去请祝老国公和祝瀚将军,还有齐勇,让他们带兵在城中镇压,确保所有百姓待在家里,任何人不准出门!”容元诚冷声说。
这是强力镇压,冷血,但有效。因为此刻想要解释,是根本说不清楚的,段家客栈那边的确是找了个借口把人都赶走了,而苏默和元秋此刻的确没有办法露面证明流言是假的,因为那流言相当一部分都是真的。
而出兵把百姓都关在家里,也可以避免造成大面积的聚集,给躲在暗处的敌人趁机投毒害人的机会。
容元诚并不奢望百姓都是明理的,都是冷静的,因为那不可能。不同阶层有自己的考量,容元诚作为掌权者,也要以大局为重。
容元枫和林松闻言就起身走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段云鹤正色道,冯金宝也握紧了拳头,看着容元诚。
“你们动用所有的人脉和渠道,把流言的源头找到。小心点。”容元诚说。
段云鹤立刻点头,“四哥放心,我明白!”
段云鹤和冯金宝也都匆忙离开办事去了。
他们刚走,容元朗冲了过来,“怎么回事?”
容元诚简单把事情说了,容元朗皱着眉头,“四哥,那我做什么?”
“你跟小弟陪着娘,看好家里。”容元诚说。
容元朗闻言就走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没有被安排出门做大事,是被小看了,这种时候,一家人更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赶来容家,见到容元诚,就拧着眉头问,“那流言,是真是假?”
祝老国公不是怀疑容家,但若流言是假的,此刻应该苏默和元秋出面辟谣,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他们并未露面。
而且容元诚既然让他们带兵镇压百姓,就说明真的出了大事。
见容元诚点头,祝老国公脸色就是一白,神情急切地问了一句,“三公主和驸马可安好?”
容元诚叹气,点头又摇头,“那毒被下在了谢老神医的外孙身上,三姐正在尽全力救他,暂时不知情况如何。”
祝老国公气得跺脚,“到底是什么人做出这等事,简直猪狗不如!”
祝锦年给祝老国公顺着气,让他冷静一下,也没问苏默和元秋得罪了谁,只问容元诚需要他们做到什么程度。
“我们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起了骚乱,怕是不能善了了。”祝锦年叹气。成了亲之后他也成熟了很多,心知容元诚让祝老国公出面,是因为他德高望重,或许会有百姓愿意听他的话,但如今这种情况,骚乱一起,就很难控制了。
“蓄意制造骚乱的,蛊惑民心的,直接砍了。”容元诚面色冰寒地说。
祝老国公是意外的。他知道事态严重,还担心容元诚太过仁慈,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那不是我三姐和姐夫得罪的人,是有人蓄谋祸乱东明国。”容元诚说。他其实不知道苏颜的真正目的,但从现状来看,这么说并没有错。
祝老国公叹气,“老夫当然相信三公主和驸马的人品,便真是他们的仇敌,那也绝不是三公主和驸马的错。皇上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出了容府,他年纪大了,上马都有些力不从心,得祝锦年扶着他,但骑在马背上,依旧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爷爷放心,以师姐的实力,不会让那所谓的瘟毒蔓延开的。”祝锦年上马,对祝老国公说。
祝老国公点头,“这一点老夫并不怀疑!不管是谁在暗处作祟,都休想得逞!我们走!”
等祝老国公和祝锦年赶到万安城中大街上,就见百姓人挤人,把段家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忠勇候齐勇得到命令已经带兵把客栈保护起来了,但这反倒让人认为,这客栈里真的出现了瘟疫,有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就在里面。
“让三公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是啊!他们那么大本事,到处得罪人,不能让我们全都跟着陪葬吧?”
“瘟疫就在这家客栈!事情也是因为三公主和苏天仙引起的,都是他们的错,依我看,干脆就把这家客栈一把火烧了!既能断了瘟疫的源头,也能让三公主得罪的仇家消气,就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了!”
齐勇站在客栈门外,听到人群中的高喊,面沉如水,气得额头青筋暴凸,冷冷地看向正在振臂高呼的一个中年男人。
被容元诚安排出来调查流言源头的段云鹤和冯金宝此时就在不远处的段家酒楼里,也听了个真切,段云鹤差点被气吐血,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丧良心的!求着我姐姐的时候把她夸上天,说她是神医是仙女,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恨不得供着她,我姐姐亲手救过这万安城里多少人?我姐姐牵头建的医院,已经救了这天下多少人?到头来,一有人煽风点火,还不知道真假,他们竟然要把我姐姐姐夫烧死来保护自己?”
冯金宝也是气得脸色铁青,“说这话的人,很可能是故意在蛊惑民心!”
“冯三儿你瞎了?没看到外面乌央乌央全都是人,就算有人煽动,那么多人跟着附和要把我姐姐烧死了事你听不见?”段云鹤满面怒意。
当然了,段云鹤这话不是冲着冯金宝,他实在是气得想砍人。元秋给东明国,给天下百姓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可人心有时候竟如此凉薄自私。
冯金宝叹气,拽着段云鹤起身,“别听了,再听下去会被气死,这不是我们的事,别把正事给忘了。那些个煽风点火的,一个都跑不了。”
冯金宝和段云鹤离开酒楼的时候,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烧了客栈!烧了客栈!”
饶是这两人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但凡出现瘟疫,掌权者几乎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但当下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世人皆知容元秋是神医,也都知道元秋和苏默在客栈里没出来,哪怕他们身上带着瘟疫也不会传播出去,仇家在暗处继续下毒的事也不过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但凡聪明点,理智点,善良点的人,此刻应该想的都是,元秋找到解毒之法,平安无恙,且谁都不必再怕这种毒。
可那震天响,且越来越多人加入的呼声,真的让段云鹤和冯金宝火大,也让他们寒心。
齐勇下令守住客栈,但暂时并未做其他的事,因为在等祝老国公过来,才能确定容元诚的意思。
不过人群中最开始煽动情绪的那几个,都已经被齐勇盯上了。
祝老国公策马和祝锦年策马而来,人群让开路,很快有人在高喊,让祝老国公给他们主持公道,说容元秋自己得罪的仇家不能让整个东明国跟她一起陪葬……
祝老国公脸一黑,调转马头,没有下来,拔剑高高举起,大吼了一声,“都住口!”
人群有片刻的安静,又开始骚乱。
“三公主和驸马没有得罪任何人,是有贼子设下诡计,意图陷害害死三公主和驸马,祸乱东明国!”祝老国公高喊。
有百姓将信将疑,但停下了原先的呼喊。
很快有人出言质疑,“那三公主现在在哪里?让她出来说话!她不出来,就是染上了瘟疫!连她都抵挡不住中了招,我们岂不是要等死?”
“就是!”
“以往出现瘟疫,还不是放把火烧了……”
“难道要为了一个三公主,让整个万安城陪葬吗?”
……
祝老国公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态很难控制,但此刻听着那些声音,即便知道愚民无知,但也为元秋感到不值。
祝锦年已经低声跟齐勇说了容元诚的意思,齐勇会意,立刻下令,把他盯上的那几个人给抓过来!
其中有一个,最开始高喊着要放一把火把客栈烧了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跑到了人群外围,正准备溜走,被齐勇亲自过去抓了过来。
骚乱的百姓见开始抓人,才有所忌惮,原本往前冲的那些神色都变了。
“请老国公示下,这些蛊惑民心的贼子,如何处置?”齐勇拱手问仍旧骑在马背上的祝老国公。
祝老国公挥剑,面色冷肃,“皇上口谕,祸国乱民者,斩立决!”
苍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震慑,而下一刻,齐勇一声令下,被抓住的那几个,都被当众砍了头。
之所以没有留下他们审问,是因为这些人不可能跟苏颜有接触,不出意外都是收了钱办事的,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被利诱,不能减轻他们的罪责。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也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血溅当场,就是最有效的镇压手段。
祝老国公长叹一声,高喊到,“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回自己家中,不准出门,否则一律打入天牢!再有散播谣言,蛊惑民心者,死!”
百姓如潮水般退去,真有人想要跑出城去躲避瘟疫,但已经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客栈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元秋都听到了,但她在忙,并没有什么反应。
失望?寒心?都有,但这对元秋而言不算什么。她可没指望天下百姓都尊敬她爱戴她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问心无愧。
苏默带药材过来,进门,就在陆哲眼神示意下把门从身后关上了。
见谢允谦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一动不动,苏默神色一变。
“妹夫,你来晚了……”陆哲沉声说着,却招手示意苏默过去。
苏默见元秋面色如常,不见悲伤,微微皱眉,走过去先放下元秋需要的药材,然后到了床边。
陆哲凑过来,而苏默耳畔说了两句话。
苏默微微舒了一口气,就见床上小娃脸上的红疹已经少了一些,而元秋脸上刚起来的红疹都消退了。
谢允谦并没有死,陆哲在苏默耳边说的是,“将计就计。”
既然苏颜想让谢允谦死在元秋面前,那就给她这个“结果”,看她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也要试探一下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看他们什么表现。
事实上,元秋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且不需要新的药材,她让苏默去取的,还是原本的药材中的一部分。
苏颜很狡猾,她改了鬼道人的毒药方子,如果元秋发现不了,用了鬼道人的解药,谢允谦必死无疑,如果元秋发现了,直接抛开鬼道人的解药,那也很难找到真正的解毒方法,至少在短时间内做不到。因为解药并不需要在鬼道人的方子上添加其他药材,或替换什么药材,而是减掉其中几味药,调整药材的比例就可以。
元秋让苏默取来的,是需要用的药材,因为她要做更多解药出来。
而苏默走之后,元秋自己先服下了解药,看着她手上的红疹变浅消失,且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才给谢允谦服下,又故意让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以为谢允谦已经死了。
“阿默,你把小谦带走,火化了吧。”元秋沉声说。
苏默接过元秋递来的解药投入口中,抱起睡着的谢允谦,“好。”
如今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苏颜的人进不来,但苏默已经可以随意出入。他先把谢允谦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人照顾着,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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