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和鬼道人正在讨论那种毒的配方做什么样的更改,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以此来猜测苏颜的毒是怎么制成的。
但今日鬼道人心情烦躁,思路有些混乱,而柳仲不擅此道,因此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并没有什么进展,于是都更加烦躁了。
等容元诚过来,通知他们元秋已经解了苏颜的毒,柳仲神色大喜,鬼道人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就问了一句,“可救下了谢寅的外孙?”
得到肯定的回答,鬼道人的铁手重重地砸在桌上,大吼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个臭丫头能耐得很!比苏颜那个孽障厉害!哈哈哈哈!”
容元诚默默转身离开。
笼罩在容府天空的阴云散去,大家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虽然接下来或许还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但至少当下面临的最大危机已经解除了。
却说客栈里,元秋说让苏默把谢允谦的“尸体”带走火化,苏默离开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这一个时辰里,元秋在房中,继续捣鼓那堆药材,陆哲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冒出一句,“表妹,成了吗?”
这让隔壁房间里的楚良和楚笑笑都认为,元秋没能在谢允谦毒发身亡之前找到解药救下他,且当下仍旧没有想出如何解毒。
楚良的脸上脖子上手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虽然他没有跟谢允谦直接接触过,但他跟楚笑笑有接触,且在这个有毒的环境中待了很久,而且他并没有九转丹来缓解毒发。
楚笑笑坐在楚良对面,因为发烧面色通红,原本美丽的小脸上遍布红疹,看起来颇为渗人。她趴在桌上,尚未昏迷,但眼神迷离,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谢镜辞躺在房门口,他已苏醒过来,仿佛感觉不到胸口的剧痛,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他的脸上也冒出了不少红疹。
“小姐,我们走吧,就算要死,也要回家去……”楚良起身,想要过来扶楚笑笑。
楚笑笑摇头,“不……不能出去……会害了别人……我相信……表嫂会有办法的……”
隔壁房间里的陆哲听到这边的动静,惊呼一声,“表妹,这次解药是不是对了?”
却听元秋说了三个字,“不确定。”
“试试便知!”陆哲的声音。
“你来试?死了别怪我。”元秋的声音有些烦躁。
“我不是不愿意,但我来的最晚,尚未毒发,我来试,什么也看不出来。给我吧!”
片刻后,陆哲拿着一个药瓶,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直接从谢镜辞身上跨过去,到了楚良和楚笑笑旁边。
“笑笑,谢家小娃已经没了,这是表妹想出来的解药,但她说只有五成把握,可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表妹不能自己试,她死了我们都得陪葬。我也不行,你看要不……”陆哲把药瓶放在了桌上。
楚笑笑头都抬不起来,伸手摩挲着去拿,声音虚弱,“我……我来……”
陆哲看着楚笑笑满是红疹的手,眸光微闪,在楚笑笑的手即将碰到药瓶的时候,陆哲又把药瓶拿在了手中,叹了一口气说,“笑笑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应该让楚家这个家奴来试药,这是他应尽的本分。实在是没办法,就咱们几个人,我认为他最合适做这件事。”
“给我吧……”楚良对着陆哲伸手,“如果我死了,希望你们好好保护小姐,不要让她出事……”
“不……良爷爷是……为了我才来这边的……我来试药……我不怕……”楚笑笑挣扎着起身,想要拿走陆哲手中的药瓶。
正在这时,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的谢镜辞艰难地爬了起来,踉跄两步,撞到了陆哲身上,眼睛直勾勾地去抢陆哲手中的药瓶,“给我……给我……这件事应该我来……我死了也是活该……”
陆哲冷哼,“谢镜辞,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儿戏!虽然表妹医毒都很厉害,但时间紧迫,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解药未必有用,甚至可能会让你死得更快!”
“我害死了谦儿……哪里还有脸活着……”谢镜辞痛哭流涕,说着抢走了陆哲手中的药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丸倒入口中。
陆哲一手扶着谢镜辞,一边暗暗观察着楚良和楚笑笑的神情。
楚笑笑情况严重,头抬不起来,又趴了下去,楚良也伏在了桌上,你虚弱无力的样子。
陆哲把谢镜辞扶到床边,让他躺下。
谢镜辞抓住陆哲的胳膊,“谦儿呢?我想再看谦儿一眼……”
陆哲冷着脸说,“他中毒太深,便是死了,仍会传染,表妹让妹夫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火化。”
谢镜辞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眼见着谢镜辞几欲吐血,陆哲很想一巴掌拍死他!虽然最终有惊无险,谢允谦捡回一条小命来,但谢镜辞是真的该死!
“表妹,谢镜辞服了解药,红疹好像在褪!”陆哲突然大声说。
“再等一会儿,看他死不死。”元秋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谢镜辞闭上眼睛,泪流不止,紧握的拳头不停地捶着床。
陆哲就站在床边看着谢镜辞,一直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陆哲告诉元秋,谢镜辞身上的红疹全都消了,并没有发烧,人还活着。
“知道了。”元秋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她要假装谢允谦死在她面前,所以不能因为做出解药而兴奋。
陆哲回到元秋那边,用眼神表示一切顺利。至于楚良和楚笑笑是否有问题,陆哲经过试探和观察,依旧很难下结论。
说实话,陆哲素来喜欢把人往坏了想,不确定敌友的就当做敌人,因此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楚良和楚笑笑很可能是装的,尤其是楚笑笑,过于完美在陆哲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戏。
但方才,陆哲说要找人试药,且声称那解药只有五成把握解毒,还有可能会加速死亡。
楚良和楚笑笑不可能知道这解药元秋自己试过,谢允谦也用过,确定是对的。
在这种情况下,楚笑笑是第一个表示要试药的。若她那时仍是在伪装,冒着可能丧命的风险也要一装到底?陆哲觉得这就不太可能了。如果他是楚笑笑,如果他另有图谋,但不想被看出来,也不想死的话,大可以装作昏迷过去,本身中毒就很严重。
但楚良的毒,是没有楚笑笑那么严重的,可直到陆哲表示让楚良试药,楚良才开口,虽然没拒绝,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更是表明他并不愿意为了楚笑笑承担死亡的风险。
这就不对了。
楚良和楚笑笑的身份,后者是主,前者是仆,哪怕楚笑笑一口一声良爷爷,哪怕楚良在楚家或许也是被人敬着的,但主仆就是主仆。
尤其是,楚良在得知楚家出事的情况下,没有选择自己离开躲避风险另谋出路,而是选择护送楚笑笑来东明国找苏默求助,这种行为本身就表明,楚良对楚家很忠心,楚良把楚笑笑当做主子。
既然如此,面前放着一瓶只有五成把握可以活命,也有可能会加剧死亡的药需要有人来试,在楚笑笑主动表示要以身试药,且真的去拿那瓶药的情况下,清醒着的楚良竟然没有阻止,也没有提出要替代楚笑笑试药!
要知道,从楚笑笑开口,到她的手差点碰到药瓶,中间的时间足够楚良说十句话,把药瓶抢走十次,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哪怕楚良自己不想试药,也该阻止楚笑笑试药,如此才正常。
贪生怕死不可耻,但一个忠仆眼睁睁地看着主子面对危险却无动于衷,这件事,不止可耻,而且,很可疑。
至少,刚刚的试探,给陆哲的感觉,楚笑笑不像是装的,楚良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隔墙有耳,陆哲暂时没跟元秋说这个,因为元秋还在忙着做解药。
元秋和苏默以及陆哲谢镜辞都已经服下了解药,陆哲看到桌上已经有了将近十颗药丸,元秋仍在做新的,有些不解。要给楚良和楚笑笑解毒的话,解药不是有了吗?楚笑笑快撑不住了。
陆哲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元秋反问,“你上个月从我这里抢的清风丹可在身上?”
陆哲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荷包,“表妹你干嘛?”
元秋伸手就把陆哲的荷包拽了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天青色的小药瓶,倒出两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来。
清风丹,元秋自创,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不会有任何异样,且药效长达一年之久。一年之内,只要用特殊的药引诱发,就会让中了清风丹的人瞬间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再厉害的高手也没用。
因为药引是烟雾,只需一缕清风即可把人放倒,故取名叫做清风丹。
见元秋拿起清风丹,陆哲突然反应过来,猜到了她要做什么,默默地对着元秋竖起了大拇指,但仍是说了一句,“抢我的东西,十倍赔偿,这笔债我记下了。”
又是一刻钟过去,等陆哲拿着元秋最新做好的两颗解药过去给楚良和楚笑笑的时候,楚笑笑已经真的昏迷了过去,楚良的状况也不太好。
陆哲到楚笑笑身旁,捏住她的下巴,把解药塞进去,然后把另外一颗扔在了楚良面前,“给你们的解药。”
楚良把解药拿起来,立刻投入了口中。
装得跟个世外高人似的,果然很怕死……陆哲心想。
等陆哲再次回到隔壁房间,就见苏默回来了。
“秋儿,这是娘做的吃食让人送过来的,先吃点东西吧。”苏默把食盒打开。
陆哲走过去,“我快饿死了!”
“我没有胃口,你们吃吧。”元秋是真的没有胃口。昨夜到现在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一时放松下来,她感觉心口有点闷,闻到饭菜香气,竟有些反胃。
陆哲真饿了,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吃起来。
苏默给元秋盛了半碗清粥,让她多少喝一点。
元秋吃了一点就放下了,起身去了隔壁。
楚笑笑仍未苏醒,但身上的红疹正在褪去,楚良依旧趴在桌上。
元秋走到床边,抓起谢镜辞的手腕,给他号脉。
谢镜辞睁开眼,看到是元秋,面容苦涩,“何必再费心力救我……让我死了吧……”
“我不介意等回头见到苏颜你扑过去跟她同归于尽。”元秋冷冷地说,“现在就想死,你也是真有脸到地下去见你爷爷。”
谢镜辞面色一僵,沉默不语。
元秋虽然疲惫,但仍是给谢镜辞换了药,又拿出金针给他扎了几针。
收了针,元秋冷声说,“记住,以后你的命是容家的,就为容家当牛做马,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活着看到苏颜去死的机会。”
“我要亲手杀了她!把她千刀万剐!”以为谢允谦死了的谢镜辞此刻心中怒极。
元秋没再理会谢镜辞,转身走到楚笑笑身旁,给她号脉后,看着楚良说,“等你身体恢复,带笑笑到隔壁院子先休息,我会让人送吃食和水过去。”
“多谢……”楚良点头,“那苏颜,真来了万安城吗?若是能抓住她,楚家危机可解。”
“不知道。我们正在查。”元秋摇头。
“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楚良恭声说,“待事情查清楚,我再带小姐回楚家,希望,接下来有好消息。”
“我也希望。”元秋面色冷凝,话落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坐在房中,看着楚良背着楚笑笑到隔壁他们原本住的院子去了。
而陆哲从元秋这里抢的两颗清风丹,又被元秋临时征用,此刻已经下到了楚良和楚笑笑身上。若他们没问题便罢了,若有什么异动,随时可以拿下。
陆哲自己吃掉了苏默带回来的一半吃食,放下筷子,开始跟苏默和元秋讲他试探楚良和楚笑笑的结果。
“会不会他们两个,一个是苏颜的人,另外一个不是?”陆哲心中一动,“黑白混合,最容易迷惑人。”
“表哥觉得楚笑笑不是装的?”元秋问。
陆哲点头,“说实话,刚刚试药那件事,楚笑笑的行为如果还是装出来的,那除非她有顺风耳,听到我们俩的密谈,知道解药没问题。但武功那么高,中毒更轻的楚良都听不见,否则楚良自己就抢着试药了。”
元秋若有所思,“表哥是说,楚笑笑是好的,但楚良是苏颜故意安插到她身边,进而安插到我们身边的细作?”
“我只能说,这种可能性不小。”陆哲说,“楚笑笑一个小姑娘能逃出楚家,本就有些蹊跷,万一,是苏颜故意设计放她出来的呢?楚笑笑的确容易让人怀疑她在伪装,但装的总是会露出破绽的,她若是真的单纯善良,自然能够经受住我们的试探,就是最容易获取我们信任的,而只要苏颜在楚笑笑的逃生路上适时给她安排一个随从,就有机会跟着楚笑笑,混进容家!简直是天衣无缝!”
“听起来,有些道理。”元秋点头,“苏颜的毒术的确厉害,接下来想要解决她,会很棘手。当下我们面对的问题是,难以确定苏颜本人是否来了万安城,我跟阿默若是不远万里到楚家去,就容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我们若是不去,她也没来,接下来就会一直被动挨打。”
容家在明,苏颜在暗,且苏颜手中有人质,苏默和元秋的处境很被动。
“既如此,不如假设我方才的猜测是真的,接下来,撬开楚良的嘴,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的!”陆哲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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