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晶莹剔透的小树上,觉得它无论亮着暗着都这么好看。
景修白的声音在左耳朵里穿进来又从右耳朵里穿出去,池芯迟钝地抬起头:“……你刚才说什么?”
“……”景修白闭上了嘴。
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池芯没怎么在意,她旋转了一下角度又看了一会儿,听到郁襄在另一边开始找两人了,这才喜滋滋地收了起来。
“你真的喜欢它么?”景修白又想伸手?去推鼻梁,这次他倒是提前意识到了,僵硬地将手?放在身体?两侧,站得像个在听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池芯点头,“在末世里待得太久了,我都快忘记生活其实是什么样子了。”
“生活?”
“喝喝下午茶,养养动物,收集一些很漂亮,又没什么实?用的小东西。”池芯笑了,“我不是在说你的树啊。”
景修白若有所思。
“池芯——池芯——你们在哪?”
“来了!”
池芯对那边回应一声,望向景修白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亮晶晶的光,就像一只找到松果的小松鼠。
她张张口,正当景修白满心?期待的时候。
“原来这就是友情吗?”池芯满含期待地说,“你这个好兄弟,我认了!”
“……?”
“好兄弟”景修白看着池芯写着“快夸我快夸我”的脸,微妙地沉默了。
耳根上泛起的薄红,在这阵沉默中渐渐消了下去。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池芯也不当回事,还乐呵呵地想着,如果男主以后真看上从筠了,作为从筠的闺蜜,也许可以当一把助力。
她摆摆手?,把沉默的景修白抛在原地,回着郁襄的喊声,绕回了蘑菇前面。
“修白呢?”郁襄歪着头透过池芯向后面望,“你们两个躲起来在说些什么东西?”
池芯刚想说话,想到景修白耳朵都红起来的样子,觉得他大概是难得关心下人,害羞了。
人家好歹是为她考虑,还是不要暴露别人隐私的好。池芯话锋一转,“没什么,他就问问我是不
是还不开心?。”
听到这话,窝在帐篷里整理床铺的姜从筠也露出了脑袋,紧张兮兮地望向她。
池芯看着这两张紧张的脸,又看看后面缓步走出,已经恢复平静表情的景修白,内心?仿佛被贴上了一块热毛巾,熨帖发烫。
“当然不。”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是战斗时机械性的冷酷,也不是以前相处时总是游离在外,以遥远目光看着他们的空茫。
池芯仿佛从传说走向现实,从无数人心?中无所不能的女战神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难过的正常人。
“很幸运,我在这个世界上能遇见你们。”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她的声音伴着戈壁滩上空洞幽邃的夜风,缠绵着送入几人耳中,“你们就是我唯一的牵绊。”
姜从筠如一只归巢的燕子,从帐篷里飞扑出来,一把抱住了池芯的脖子。
池芯清晰地看到,郁襄干咳着撇开的脸上,有一抹晶莹一闪而过。
“好了,休息吧。”
景修白的神色和语气都没有什么问题,“明天还要早起找路,没有当地人带领,我们很难入城。”
这话有些煞风景,但他就是这种?人设,说的话也在理,大家也就表示赞同?。
池芯揽着姜从筠的肩回到帐篷,两位男士也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然而当池芯都准备钻入睡袋了,另一边传来郁襄的大嗓门。
“修白!你怎么哭了——?!”
池芯动作一滞,惊讶地抬头看向那边,但是隔着两层帐篷什么都看不见。
她刚要出去看看,被姜从筠一下子拽出。
“你别去。”姜从筠吸着鼻子,“你不过去,他可能还能止住。”
池芯望向她,心?头充满了卧槽。
男主的人设,原来还有隐藏哭包一项吗?
今晚的守夜没有她的份儿,抱着这种?震撼的疑惑,池芯顾虑重重地睡去,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还特意盯着景修白看了几眼。
然而男主面如冰雪,俊美如昔,眼睛里连个红血色都看不见。
池芯只能感叹,不愧是艺术形象,身体素质得天独厚。
池芯自觉还是比较体?贴的,不会主动去揭人家伤疤,见既然没人提,她也就咽下了这份震撼,几人继续上路。
只是这次,在景修白坐上车,并老老实?实?地戴上头盔之后,池芯轻咳一声,对郁襄说:“我们今天慢点骑。”
这话一出,郁襄如见了鬼一样。
“保护弱势群体?。”池芯极其小声地嘟囔一句,也不管其他人用什么眼神看她,面色严肃地戴上了头盔。
嗡——嗡——
熟悉的油门声再?次响起,两台机车同?时起步,只是这一次,确实要比往常的速度要和缓许多。
感到握在腰上的手?终于不再?绷得死紧,池芯微微松了口气。
关爱弱势群体?计划,成?功。
然而池芯尽管放慢了速度,但是由于之前她的过于放肆,他们只跑了半天左右,池芯的报警系统就鸣叫起来。
此时道路茫茫,前后不见尽头,左右没有边际,唯一的危险来源,只可能是她骑的这台车。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郁襄比了个手势,在路边刹住车。
“怎么了?”郁襄摘下头盔。
“不知道,可能轮胎终于废了。”
郁襄一听立刻下车,弯腰看了一眼,就得出结论,“确实废了。你们谁有存备用轮胎?”
池芯刚想说话,突然她神色凝滞了一瞬,扭头看向前路的方向。
几人对她已经比较了解,见她做此举动,景修白问:“又有人过来了?”
池芯点点头,这声音不太对劲,不像是汽车,也不太像是和他们一样的机车,又轻又颤,听上去怪怪的。
“提高警惕。”景修白说。
因为那声音很轻,当池芯能听到的时候已经距离不是很远了,没过几分?钟,就见一道颤颤悠悠的身影在路上出现,向这边跑来。
“那是……小电驴?”池芯盯了半天,不确定地问。
“好像是吧。”郁襄也不太确定。
骑着小电驴的人显然已经看见了他们,他的车把晃了晃,似乎在调头就跑和继续向前之间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的工夫,小电驴又向前冲了几米,足
以让两方人彼此看得清楚。
这是一个瘦小的男人,看不出年龄,黝黑的脸上一脸的猴精像,有种?獐头鼠目的感觉,看着让人不太舒服。
池芯皱了皱眉,斜靠在自己的机车上,看着对方靠近。
在末世里,见到孤身上路的人本来就很奇怪,何况看他衣着完整,虽然瘦小,但神态不像是长久挨饿受冻的那种,应该也是生活颇为滋润。
这种?人往往最值得警惕。
对方在看清他们形貌的时候,眉宇间的犹豫瞬间散去,他挨个在四人脸上打量片刻,又看了眼两台机车,眼里闪过一闪而过的精明和垂涎。
池芯四人都没有动。
这人果然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停在几人面前,这几步的工夫,已经挤出满脸的笑容。
“各位好啊。”他的声音有些粗粝,“怎么人这么少?就到这大戈壁滩上来了,是要找人吗?”
“是啊。”郁襄笑眯眯地说,“这位大哥看你从前面过来,是当地人吗?”
他们就像在末世前相遇的路人一样,展开和谐的问候。
这种?需要动嘴的事池芯不擅长,她乖乖做个小哑巴,双手?抱臂看着他们,敞开的风衣边缘,露出了绑在大腿上的黑色枪套。
瘦小男人往那边瞥了一眼,眼神丝毫不变,他一副乐呵呵的神色,下了车来到他们面前。
“相逢就是有缘,我叫巴勒托,几位怎么称呼?”
郁襄一把握住他伸出的手?,“巴大哥你好啊,我叫郁襄,幸会幸会。”
景修白轻咳一声。
巴勒托脸上的笑容一僵,“老弟,我叫巴勒托,不是姓巴。”
郁襄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哦,这样啊。”
巴勒托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着重看了眼两个女孩,又在池芯倚靠的机车上瞟了瞟,“几位是想去哪里找人啊?我就是这里的人,可以给?各位指个方向。”
姜从筠接上:“我们在找乌姆尔,巴勒托大哥你知道走哪条路吗?”
“乌姆尔?”巴勒托的眼睛闪了闪,“几位是有故人在那里吗?”
“是啊,”郁襄说,“我老舅之前在那里工作
,现在我们的基地被灭了,迫于无奈想来投靠他。”
池芯惊异地看了郁襄一眼,没想到他一脸浓眉大眼的,扯起瞎话来有模有样。
“哦?”巴勒托发出疑问的语气,又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你们看,哥哥也不想骗你们,毕竟你们几个小年轻千里迢迢找来这里挺不容易的,但是现在这年头吧,你们也知道,乌姆尔已经不是原来的乌姆尔了,你老舅还在不在,我也不好说。”
“这样吗?”在池芯再次惊讶的眼神里,景修白配合地露出几丝焦急,“我们几个都和父母在末世里失散了,他舅舅是我们唯一的指望,大哥你看……”
他欲言又止,露出一种?急于求人帮忙,又不好意思说的神色,犹如一个初入社会的生涩年轻人。
“是啊是啊。”郁襄更是如丧考妣,“大哥,你行行好,要不先给?我们指条路,不管人还在不在,总要先去看看啊。”
他们伪装得这么像,再?加上姜从筠一直缩在后面,一副怯生生不敢抬头的羞涩模样,很快打消了巴勒托的警惕。
“这样啊。”
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深意,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他视线在景修白和郁襄的脸上一掠而过,正好瞥到了池芯。
池芯正为主角团的演技目瞪口呆,脸上的神态卡在惊恐与惊叹之前,看上去倒有几分?扭曲。
是个同?样胆子不大的小女娃。巴勒托在心里判断着。看她吓得脸色都失控了,就算拿着枪,也是个不会用的废物。
“大哥就帮帮忙吧。”景修白故作焦急,上前一步就要抓起巴勒托的手?,“我们已经在这兜兜转转好几天了,实?在找不着路。”
巴勒托被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再?抬头的时候就看不见池芯了。
他个子矮,满眼都是景修白的肩膀。
他僵了僵,“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