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鹃摇头,“哭到是没哭,就是害怕得紧。上次大姑娘的琴谱被裘珠泼了两滴茶水,哭了两日还闹到老夫人那儿去,不得已打了裘珠两板子,又罚了一个月俸银,大姑娘才解气呢。”
沈庚忖度片刻,一本正经吩咐:“沈福方达,平鹃姐姐,大哥这儿诸事繁忙,别拿这种小事烦扰他,这事儿我来解决,你们先回府吧。”
沈瑜正为生意上的事正焦头烂额,这三弟想做什么都好,正好还他个清净。
沈庚想起一桩事,叫平鹃且慢,到街角的蒸笼摊贩处买了几块豌豆黄,布包交给平鹃,“你回府把这个交给桃枝,叫她只管放宽心,我有办法解决。”
他去了母亲的娘家陆府,告知家丁来寻四姑娘,不一会儿陆含蕊脚下生风跑到他面前。
“你怎么这会子来寻我?”她站定时微喘气,天生便是极健康的好气色,此时嫣红的唇大咧咧勾着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春日原野般的勃勃生机。
沈庚勾了勾手指,她微低头,两颗脑袋凑近了些,一如从小到大每一次恶作剧前私欲谋划,他酝酿一番,“朋友有难,是不是要两肋插刀?”
陆含蕊质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你先说说看。”
“上次听你说你的淮南节度使舅舅新得了一匹香罗丝,随手便送了你,”沈庚熟练往府里走,陆含蕊抱臂落下半步跟着他,“你言语间嫌弃得不得了,说那匹香罗丝颜色不衬你肤色,样式也艳俗得很,不如,你卖我个人情,把它送我吧。”
沈庚忽然停下,陆含蕊眼疾手快刹住脚步,嘲讽道:“我觉得你在做梦,那是舅舅送我得十三岁生辰礼,怎么可能送你?”
沈庚靠在假山旁讪讪道:“那先让我应急,这香罗丝再珍贵,世上还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么,我这两日便去黑市找找。待我找到了,定陪你一匹更好的,无论千金万金,随你挑选。”
“不好意思,旧
的还好,新的,你还真的找不到。所谓万金难求的香罗丝,不过贵族门阀垄断织造之法,让你们这些财主乖乖掏银子罢了。蚕丝、绣娘、工期都有要求,我知道襄南有个王家,因为这个赚的盘满钵满。”她话锋一转,挑眉笑问:“你这么急着要香罗丝,想做什么?”
沈庚不假思索:“我不小心毁了意柔的香罗丝,怕她哭闹,想陪她一匹。你既知道这是贵族捞银子的把戏,便送我呗,我还你旁的珍贵衣料。”
“我知道香罗丝是被贵族炒热的,不妨碍我认同它是身份的象征啊,不是我不帮你,你想想,我大哥下月便要娶妻,到时我没件像样的衣裳,定会被那张家和李家的姑娘比下去。我才不要呢。”
“好吧好吧,那你可还有旧的、八九岁时的香罗丝衣裙?只要看起来簇新,我便能拿回去应付意柔了。”
陆含蕊颔首,“这倒是有,我从小的衣裙都保存完好,比新的还新,我带你去挑。”
沈庚抱着布包踏着昏黄斜阳进入沈府,一路小跑到大哥的院子勤书阁,迎面跪着一个瘦弱身影,乌发披落满背。
“桃枝。”他蹲下在她面前,不敢高声语,“他们罚你了吗?你先起来吧,地上挺凉的。”
她抬起眼睫,点点泪花在眼睛里打转,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三公子,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
沈庚双手握拳,走进后厅,皱巴巴的碎布条和碎瓷片散落满地,几乎无处下脚,拨了两道帘子进入侧间,意柔侧身坐在床边嚎哭,郑氏和平鹃裘珠等几个丫鬟一旁劝着。
“意柔你看,听说你的裙子毁了,你爹爹着很是着急,派我去寻一条更好的回来,我在典当行找了半日,用了城东的一间铺子与那人交换了这香罗丝裙子,”他解了布包,抖擞出一条浅黛的裙子,“你看,多清丽脱俗的颜色,比你先头那条烂大街的桃红色好多了吧。”
意柔瞪他一眼,瞟了眼裙子,哭道:“黑乎乎的颜色,不好看。”
“这是黛色,美人鸦鬟拢起如远山含黛,有诗曰‘红楼有恨金波转,翠黛无言玉箸垂’,这是极衬美人的颜色,不是人人都能
欣赏的。”沈庚满口胡言,其实是这裙子因着颜色深,是唯一一条看起来与新的一般无二的,随口扯两句诗希望能把意柔唬住。
意柔果然睁大哭肿的眼睛,打量着裙子逡巡片刻,啜泣着道:“仔细看,倒有几分典雅贤淑的气质。”
“而且,我听陆含蕊说,盛京早就不流行活泼的颜色了,她也后悔几条裙子做早了,没能做成这低调稳重的颜色呢。”
沈庚哄道:“先叫桃枝姐姐起来,她身上还有伤呢,这几日劳碌着为你做了多少糕点?不过一条裙子的事儿,你三叔叔我门路多,要什么寻不到?下次,切不可如此任性了。”
“嗯,知道了。”意柔吸了下鼻子,上前把衣裙从沈庚手中扯着抱入怀中。
郑氏早在沈庚进来便遣了平鹃出去把桃枝扶起来,这会儿见他哄好了意柔,心里赞许还是这个整日不着调的小叔子有法子,顺势数落方才一直看戏的裘珠两句:“你也是,这洗衣的活儿原是你做的,也不提点桃枝两句,她初来乍到,哪里知道香罗丝怎么洗呀。”
“我……”裘珠见大姑娘轻易便消了气,本就语塞,蹑蹑道:“夫人责骂得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