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瞅瞅其他人,求助般的问道:“其他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枢密院副使冯拯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说:“陛下,臣以为杨延昭所言,颇有值得商榷之处。”
“哦,冯爱卿有何高见,尽管讲来。”
“陛下,诸位大人,大家是否曾听过‘困兽犹斗’这个说法呢?”冯拯好整以暇的问道。
御史中丞柳向吉接口道:“冯大人所说的这个典故,应该是出自左传吧,我记得是‘宣公十二年’一卷。意思是猛兽如果被困在绝境之中,便一定会拼死抵抗,那将比平时更加可怕。”
冯拯笑笑:“柳大人果然学富五车,下官佩服。陛下,微臣正是这个意思。目前看来,辽军的确是劳师远征,战线补给拉的过长,犯了兵家大忌。但是,敌人犯错,未必等若我军必胜,不知大家以为然否?”
“敌人犯了大错,我军还不必胜?”老将军高琼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冯拯毫不违忤,微笑道:“高帅,凡事都有个分较,绝不能一概而论。就拿你我二人打个简单的比方吧,倘若高帅身上有伤,而且再绑起一条胳膊,赤手空拳,而下官手里拿着绝世宝剑,我们两人展开生死相搏,恐怕下官也取不了您的性命吧?”
高琼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嘟囔道:“这个比方不恰
当,你是读书人,高某是厮杀汉,不可同日而语。”
“与契丹虎狼相比,我们宋军也像是读书人呢。”冯拯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据枢密院档案所载,近十年来,宋辽两军大小四十二战,我军的胜率只有一成;再看看前几天的那两场恶战,诸位将军个个拼死抗敌,最终的伤亡战损也同样高达三比一,令人不禁惊愕。这样的强敌,倘若被逼成陷入绝境的猛兽,我们到底还需要死多少兵马,才有必胜的把握呢?抑或是说,就如同在下对上高老将军那样,即使拼上小命也打不赢?”
“嗯,冯大人言之有理啊。”观文殿大学士蒋希同意道:“契丹人野蛮愚昧,自幼便以好勇斗狠为荣,再加上个个弓马娴熟、能征善战,当真要在平野之中胜他一筹,恐怕有些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啊。”
吏部尚书曹安泰说道:“另外,此番宋辽之战,与以往大不相同。最关键一处,便是辽国皇帝和萧太后皆在军中。可以想见,辽军将士为了保护他们的君主,岂肯乖乖就范?我觉得与之相反,局面越是困苦凶险,辽国皇帝越是危在旦夕,他们便越发视死如归。对待这样的敌人,不可轻言决胜。”
八千岁小王爷不满道:“哼,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占据优势还反倒有错了?放着处于劣势的敌人不打,难道专打局面占优的敌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不必着急,下官还有话说,”冯拯言道:“辽国这回大举进犯,为的是什么?其实他们的檄文中写的很明白,就是想要夺取关南之地,防止我军北伐。而陛下御驾亲征为的又是什么?当然是针锋相对,不让敌人目的得逞。这便是朝廷最应该着眼的大战略。”
他转向宋真宗道:“陛下,既然双方有机会罢兵休战,那么只消让辽军退回本土,发誓不再侵袭关南各州,我们进而视条件开放互市,每年给予赏赐,不就等于达成战略了吗?这也符合寇相当初‘以战止战’的构想啊。又何必得陇望蜀,冒着天大的风险,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战果呢?”
宋真宗点点头,转向高琼、杨延昭等武将,问道:“诸位爱卿,倘若真要决战,你们有几成的胜算,能把那近二十万的虎狼之师,围而歼之呢?”
众将领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杨延昭沉吟片刻,硬着头皮答道:“嗯,六成把握。”
“只有六成啊?”宋真宗眉头微蹙,喃喃道:“那么,需要多少兵力才行呢?或者说,还需要折损多少人马?十万?二十万?”
这个问题更难回答,连杨延昭都感觉哑口无言。寇准无奈的替他们说道:“陛下,战场之事,往往变幻莫测,就算孙武复生,怕也难以给出准确的答案。不过,保守点看,要彻底消灭来犯之敌,至少须做好再有二十万将士捐躯赴国的准备。”
宋真宗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当真要死这么多?而且还未必稳操胜券?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慌乱的摆摆手,接着道:“那些将士也是大宋的子民,你们不心疼,朕还心疼呢。敌人来犯,我们奋起抵抗,那是没有办法,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现在能有机会坐下来和谈,便再无白白牺牲的必要啦!关于这一点,你们几个,都没有临安侯看的透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