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风,徐徐拂过泫氏城头,将如林的旌旗轻轻摆荡起来,就像是月夜中的舞者一般,时而静若处子,时而灵动飘逸,即兴表演着醉人的舞曲。
在旌旗之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矗立在城头,静静的注视着远处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营火。
良久,那个身影忽然抖了抖系在肩头的披风,轻声问道“王龁,你觉得赵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站在身影近旁的秦国大将、长平前线总指挥王龁,闻言连忙应道“额,回禀武安君,卑职以前曾经听过一些关于赵括的传闻,据说,他自幼熟读兵法,颇通军务谋略,是赵国年轻一辈中难得的将才。不过,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带兵打仗的经历,所以也不免会给人留下了只懂空谈的印象。”
白起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对王龁的说法加以评论,而是又问道“这几日,对面显得很不安分,你猜猜,赵括这是打算要干什么呢?”
王龁下意识的瞅了瞅远处的丹水河,语气轻松的答道“自从赵括替换了老廉颇,对面赵军的风格就大为转变了。以前这群软蛋始终躲在王八壳子里,就是不肯露头,没想到赵括一来,他们的胆子好像也变大了些。尤其是这几天,聒噪的不像话!整日里排兵布阵、操演厮杀,声音吼得震天响,好像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依卑职来看,赵括这孩子肯定是憋不住了,想要先对咱们动手。”
“那么你觉得,赵军究竟会采取怎样的方式,向咱们发起进攻呢?”白起也把目光投向了丹水河那边,继续饶有兴致的问道“虽然我们都没有跟赵括交过手,不晓得这位年轻的赵军主将究竟深浅如何,但也不妨从目前展现出来的各种迹象上,试着大胆猜测一下。”
王龁显然对此早就有过深入的思考,闻言立刻答道“那卑职就说说,最近胡思乱想的一些东西,还请武安君指正。据我判断,赵括年轻气盛,又一向力主与我军进行决战,所以他不动则已,一动便肯定是全军尽出的猛攻。至于说具体的方法嘛,无非就那几条老套路,一是在丹水河的上游偷偷拦坝阻水,以方便其渡河强攻;二是在我们面前故布疑阵,好让我们看不住他重点进攻的方向。待这些功课做足之后,便是在暗中秘密调动兵马、集结主力了。最后一步,就是锁定我们的某个薄弱处,选个黄道吉日,突然发动进攻啦。”
白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你再说说看,他会选择哪里作为进攻的重点呢?”
“八成就是咱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了!”王龁笑道“泫氏城乃是整路秦军战线的支撑点,又有我的主帅大帐,又有粮草辎重营,离着丹水河也不算远。我若是赵括,肯定不会挑左右两翼的阵地去进攻,因为即便能在那里得手,也无法继续扩大战果,反过来还很容易被我军发动反击,将赵国的进攻部队给回去。所以,卑职初步判断,唯有泫氏,才是赵括心目中最佳的目标!”
闻听此言,白起不禁点了点头,笑道“老伙计,咱们在一起共事,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你从一个只懂猛打猛冲的百夫长,到今天担任了我大秦的左庶长,的确是变得老辣厉害了。”
王龁听白起当面夸奖他,不由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嗨,那还不是多亏了武安君的悉心栽培嘛。打仗打的多了,有些事情往往不用太过脑子,也多半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之前对面是老廉颇坐镇,我还免不了经常头疼,总得盘算防备着那老东西跟咱们耍什么花招儿。可眼下换成赵括这毛头小子指挥,很多动作一摆出来,看上去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很容易便能猜出他背后的目的。”
“即便是如此,你也千万不能犯了轻敌的毛病啊。”白起语气平静的说道“万一人家是故意装出来的呢?就是要引着你瞧不起他这个年轻人,然后扮猪吃老虎,突然给你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白起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很轻松,语气也非常和善,可是在王龁听来,却好似有万钧之力一般。他连忙收起笑容,抱拳拱手道“武安君教训的是!卑职刚才狂妄了,犯了大意轻敌之罪,还请君上责罚!”
白起摇了摇头,仍旧轻轻的说道“责罚倒不至于。如今你也是统兵大将了,手底下管着几十万人马的精锐军团,哪能还像以前那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呢?”
王龁闻言连忙道“卑职惶恐!我从军数十载,全是武安君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些年虽然立了一点小功劳,有幸坐上这个主将的位置,但是须臾不敢忘本。君上将令如山,对我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卑职绝无丝毫怨言。”
“行了,咱们不谈这些吧。”白起转了话题,道“我同意你之前的判断。赵括年纪轻轻,欠缺实战经验,之所以能够取代廉颇成为赵军主将,并非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恰好符合了赵王渴望尽快展开决战、彻底击退我军的心理需求。也正因为如此,赵括来到前线后,只能抓紧时间向咱们发起进攻,否则,他就是第二个廉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