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在女警的带领下前往会见室。
短短两百米的路,她猜测了很多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见她的人。
兰道,李希,甚至连来找她算“出尔反尔”的账的安德斯都想了。
唯独把一个人给漏算了。
苏先生。
她在门口看到他,脚步就停顿了两三秒。
苏先生是混血儿,五官虽然更偏向东方人一点,但皮肤要比亚洲人白很多,今天还穿了白色的西装,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垂眸坐在那儿,又是叫她想起“一尘不染”四个字。
她以为,她让管家转达给他“算了”这两个字,他听得懂了,不会再来找她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鸢也无奈一笑,迈步跨过门槛,语气故作轻松:“造孽啊,怎么能让苏先生来这种地方?安娜,你也不拦着点?”
安娜只能是苦笑,这哪是她拦得住的?
苏星邑坐在椅子上,浅色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们上次见面要追溯到在晋城的时候,其实也才过去小半个月,竟就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他一直看到鸢也走到自己面前坐下,便单刀直入:“案件进展到什么地步?”
上来就是重点,免去了寒暄,倒是让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尴尬,鸢也莞尔:“凶器上找到我的指纹,我应该是本案最大且唯一的嫌疑人。”
苏星邑眉心轻蹙了一下:“我先把你保释出来。”
鸢也摇头:“可能不行。”
“可行。”苏星邑怎么可能让她留在这种地方,嗓音煞冷,“孤证不能定案是规矩,他们就算拘留你,也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现在把你保释出来很容易。”
所谓孤证,就是只有一样物证,不能形成闭合的证据链,但兰道既然铁了心要让她背锅,又怎么会是孤证?
鸢也隔着铁栏杆回望他:“现在外面应该闹开了,警局的压力也很大,不会轻易松口同意保释。”
“我想让你出来,我就有办法让你出来。”
他嗓音淡淡,不是在彰显能力,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这话说得没有人会质疑,确实是他想就可以。
“苏先生,这里是警局,你看,后面还有警察在盯着我们呢,我们不要太嚣张了……而且我也不想你来蹚这趟浑水。”
前面一大段玩笑的话好像都是为了衬托最后一句不那么生硬。
……不过好像没那么成功,因为苏先生看着她没有说话了。
鸢也默默垂眼,数着自己的掌纹,想着探视的时间好像是十分钟,再熬一下就结束了……
苏星邑忽问:“你是有别的主意,还是不想欠我的人情?”
鸢也抬起头,他的目光清透而洞悉,哪怕他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得出来,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坐困围城,最有可能的就是另有原因。
鸢也合上自己的手,不过刚才摩擦着掌纹的触觉,还是留在了手心里,不得不说,苏先生还是了解她的。
确实是,另有目的。
她在尉迟手心里写下的四个字就是“将计就计”。
兰道想让她来当凶手,她就如她所愿进这个监狱。
就让她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设定发展中。
中国有个成语叫得意忘形,还有一句话叫一朝得志语无伦次,就让她膨胀着,气球胀到极限,一定会炸。
兰道现在非常缺钱,缺到不惜杀死老教父踢走她,加速掌控HMVL的地步,她急了,这个“炸”就不远了。
鸢也现在做的就是推进她“炸”。
但她说不想苏先生蹚浑水,也是真心的,所以她只是笑笑:“我相信警察会还我一个清白。”
苏星邑站了起来,他很高,挡住了电灯的光,以至于容貌有些模糊不清:“我知道你怕欠我,但是你不知道,鸢也,一直都是我欠你。”
鸢也一愣,他已经转身离开。
从四年前她认祖归宗起,他就一直喊她“沅也”,这次又叫回“鸢也”,让鸢也心头闪过了一丝微妙。
“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安娜说完,就跟上苏星邑的脚步。
鸢也被女警带回拘留室,心思还是乱七八糟,什么叫都是他欠她?
是指当年青城他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事情吗?
可她不是说了“算了”吗?
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就和当年的伤害互相抵消,干干净净,哪还有“一直欠”这回事?
……
苏星邑离开警局,坐进车后座,忽然伸手按住腹部,那是他那道很深的刀疤的位置。(244)
眼前闪过七岁的鸢也,笑着喊他漂亮哥哥,但这画面又被她一边跑一边哭的模样取代……
安娜坐进驾驶座,无意间从后视镜看到他这个动作,连忙转头问:“先生,怎么了?”
“没事。”苏星邑放开手,伤口早就不疼了,他淡漠地看着窗外,“约路易先生出来吃顿饭。”
路易先生是HMVL的董事。
安娜犹豫:“他之前一直拒绝和我们见面,这次会答应吗?”
“跟他说,HMVL要乱了,他要是聪明,现在就该套现离场,否则等到将来,他什么都落不着。”
苏星邑不知道鸢也具体想怎么做,但她既然没有让他做什么,那他就做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