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相似的经历,便有了熟悉的视角;因了熟悉的视角,便有了亲近的感觉;因了亲近的感觉,便有了想要说更多的。
“如你所言,生存不易,有人愿意陪在身边不离不弃,固然值得珍惜,可是,若她以自认是与我谋好的方式,伤到了另外一个对我极其重要之人,又当如何?”
嘿!还真有意外收获。公输鱼微微一振,没想到成玦竟然会有继续往深处说的兴致,这可是给了她更多可以窥探秘密、寻找谜底的机会。惊喜之余,她马上答道“那就要看她把你的重要之人伤到了何种程度。是伤了性命,还是……”
“她阻止了我去救他,令我一生亏欠、愧疚……”
成玦苍白的面上,形容浅淡,万种翻腾与跌宕,都没在眼底的深潭里。
这个美玉般光滑无瑕瓋的人,惯常以万事皆不在意的散漫之姿显于人前,而在别人看不到的背阴处,却时时被那些凝于岁月里的,如寒冰一般沉重而尖刻的伤痛,浸泡着、噬咬着、剜割着,割出了满身的伤口,亦是默而不语。
此刻,他只是将这伤痛稍稍掀起了一角,漏出的森凉之气,便已是刺痛了夜风。舒舒卷卷,嘶嘶哀鸣。海涛般的月季花,朵朵慢摇、枝枝揪扯。
公输鱼的心,也跟着被扯了一下这假面擅计、从不愿坦露自我的阴微之蛇,居然会扯开伤口给人看。带着这般血淋淋的伤口茕茕孤行,该是何样的凄苦?
“殿下心思百窍玲珑,所历所悟,非小人可以尽数参详,然小人亦是能够感觉得到,曾经的那份‘亏欠与内疚’,在殿下与桑嬷嬷的心里留下了何样的伤口。小人知道,有些伤口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但小人还是斗胆进劝殿下,万勿再因旧伤,而造成新的亏欠与愧疚,以免日后伤上加伤……”
公输鱼刻意将声音放得轻缓,像一缕清腼的夏风,鼓着腮,慢慢吹,以香软温润的气息,给予那经年不愈的伤口最温柔的安抚,让成玦感到,这一刻,没有绕指几回的权谋,没有流沙倾覆的陷阱,没有冷然遥望的弑杀,只有一个倾诉者,和一个倾听者。
多数人,在听闻别人倾诉之时,总是习惯以关心之名,不停地追问何时、何地、何人、何事,非要把前因后果、细枝末节全都弄个清楚明白,不是频频打断,便是牵引扭曲,使得倾诉者的述说每每变形,最终演变成为应付他们“姑婆闲心”的笑话,不仅得不到排解,反倒更生烦闷。
他们,都不是合格的倾听者。
这一点,公输鱼做得极到位。
面对成玦口中那半遮半掩、半蒙轻纱,只见其神、不见其形,足以令人心痒到发狂的谜语式“倾诉”,公输鱼虽也是满腹狐疑,却分毫也不就那些不愿再被提起的具体之事进行追问。她只是在不予成玦任何压力与负担的情况下,贴合着恰当的节点,给出中肯而厚道的建议,令成玦在“尽情倾诉”释放忧闷的同时,更是得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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