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柳下薇的心结已解,不会再对公输鱼出手了。
接着,他手捂心口,闭上了眼睛——
在陌鱼抚的医庐里,整整六个时辰,他没有意识,完全不知经历了什么,醒来便是筋疲力尽、虚弱至极,本该躺在府里好好歇息,却是不得不如此四处折腾奔波,只因,他想亲眼看到公输鱼还活着,并亲自斩断那把从他身边伸出的朝向公输鱼的“刀”。
夜岚山气中,他微笑晕厥,她将他抱入怀中。咫尺间,那张写满了关切的脸,那么美好,活生生的。“我不会让你死……”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她一指拂过,以极快的速度将回春丹塞进了他的口中,这便是最好的回应我也不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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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未尽,若一袭被浓墨浸染的黑幔,铺展于天际,却是在边缘处泛起了微微的酡红。夜虽长,终将逝,待那酡红变成深红,黑幔便会散作阡陌长丝,飘散殆尽,露出被遮挡的晨曦。
国子寺学子厢房里。
公输鱼躺在靠窗的竹塌上,看着正在由浓黑渐渐变成苍灰色的夜空,几丝游云流过,颤颤摇曳,好似某人唇角边勾出的一抹笑意,映在铜照中,浮光掠影,似有若无——
在为前太子平冤复仇的这一伙人里,无疑,成玦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上位者,但是很多时候,迫于形势、大局、时机、情感等因素,上位者也要被手下人制约,想做之事,无能为力,不想做之事,不得不为,而对于手下人的所做所为,上位者更是并非事事皆可控制得了。
此次小爷我被成玦身边的人设计陷害应该就是如此。手下人嫌我碍事,设计铲除,上位者不知情也控制不了。看来,以后再算计成玦时,还是得稍微收敛一些,不能欺负他太狠了……
哎等等!好像每次都是他算计我、欺负我好吧?谁吃亏多一些……哎算了算了,看在他病歪歪地还跑来看我死了没有的份儿上,以后少给他制造些麻烦,免得他拖着病体跑来跑去的,我就当是积德了……
哎等等!我为何要替他着想?那毒蛇怎会是真的好心关心我的死活?多半又是存了什么我暂时看不透的坏心吧……可是,他的病相确实不是假装的呀,而且,他无辜被我清算,也没有责问我袭击滕王府之事呢,怎么着,我也得把这分亏欠还了吧……
哎呀!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麻烦?麻烦!
公输鱼“腾”的一下子从竹榻上弹了起来!
说起麻烦,眼下还真有一个大麻烦呢早上在宫里,她初一听闻卷耳说滕王对她下了诛杀令,便气恼激怒蒙了理智,一心只想着报复,便在应付再雎的时候,随口就编造了一个“用来补上次出问题的花生酥的新花生酥已经做好了,特来通知再雎明日即可去申记茶肆取”的谎言。
当时她一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为何又会进宫并在安鸾宫被再雎发现的理由,二就是想打成玦一个措手不及,没人知晓她跟再雎撒的这个谎,再雎去申记茶肆必拿不到新的花生酥,从而让再雎再次生疑,破坏他们的关系,若能就此斩断成玦的这条线、毁了成玦的大计更好。
可是现在,已经知道了针对她的诛杀令并不是成玦下的,她袭击滕王府本就出师无名、理亏在先了,若是再因为她跟再雎撒的这个谎,真的对成玦造成什么更大的、不能弥补的损失,怕是就要逼得成玦真得对她下诛杀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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