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我们看到了同样的未来,”格林德沃挺直腰杆,背着手注视着飞机撞向城市中最高的大楼,“可惜,你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你能看到未来的人们为出行不便的人们准备的设施,你能看到他们会行人提供的荫蔽,你能看到漂亮的大楼和水晶宫一般的玻璃幕墙,但我却看到了,不管过去多少年,内耗与无限制的纷争仍旧是世界的主旋律。”
那架飞机缓缓地撞到大楼,机头像粗制滥造的铁皮一样被瞬间拍扁,而在飞机的冲击下,大楼在下一秒钟被拦腰斩断,下半截微微颤抖,而上半截绝望地向地下滑落。
这场对灾难的模拟没有其他的目击者,没有一位遇害者,甚至连钢筋绷断、玻璃碎裂、油箱爆炸、碎石坠地的声响都没有传来,在这种默片般的观感下,灾难反而显得愈发可怖起来。
“你瞧,”格林德沃捡起被远处爆炸气流吹来的两份报纸,似乎为了佐证他的话一般,版头照片上的政客面色惊恐而愤慨,他将两张报纸递到纳尔逊的面前,“世界还是在使用不同的语言,人们的沟通依旧存在隔阂,在灾难当头的情况下,不同立场的人们依旧在相互指责,他们不会去第一时间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反而专注于推诿责任,多么可悲啊。”
他松开手,红色的厉火瞬间将两张报纸吞噬,望着在强气流中飞向天空的灰烬,格林德沃轻轻拍了拍手。
两人的周围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行人,他们行色匆匆,对一旁的小巷中发生的犯罪熟视无睹,反而低头看表,甚至加快了脚步。
紧接着,劫持着人质的匪徒、进行巷战的军队和霸凌弱小的混混,如同舞台剧谢幕的演员一般,一边进行着自己的暴行,一边在两人身边的小巷中走近走出。
“这就是你想保护的平民,这就是你期望给予机会的麻瓜,”格林德沃嗤笑道,“你觉得他们会珍惜你赏赐的机会吗?甚至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苟活完全来自于你的怜悯,我支持你做所有想做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想要问问,你所作的一切,真的会让他们感恩吗?”
纳尔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小巷中一位被拦住索要钱财的瘦小年轻人,他揉了揉眼睛,记忆早已变得没那么真切,他早已忘了,在这个时候,他究竟是被霸凌者还是施暴者,或许都是。
“我注意到,你已经很久没用你的魔杖了,”格林德沃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对纳尔逊的事情如数家珍,“黑胡桃木与龙心弦的搭配,十四英寸,十二树已经帮你去除了英国魔法部在上面附着的踪丝,但我却总是看到你用另外一支魔杖施法,我想你自己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支魔杖更适合变形术。”
“哦,纳尔逊,你又开始不坦率了,”格林德沃耸耸肩,说道,“在英国最好的制杖大师奥利凡德的理论中,魔杖的性质和它主人的特质往往相互辉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你使用那支黑胡桃木魔杖时,你发现自己曾经得心应手的魔咒出现了一丝滞涩,这种情况在之后愈演愈烈,以至于到后来使用它对敌时你只能选择游击,每一个复杂的、大威力的魔法甚至没有你从路边捡来的树枝好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
“尽管奥利凡德在每一种材质上都加上了‘强大’之类的形容词,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为了卖货,实际上,黑胡桃木在多如牛毛的材质中也是只能交到天才手中的那种,但是对于使用自己的巫师,它有一个苛刻的要求,”格林德沃盯着纳尔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它需要使用者时常叩问自己的内心,只有对自己真诚的人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魔力,纳尔逊,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使用它时力不从心了呢?”
纳尔逊默默地将手插进口袋,握住了那柄在十一岁那年花费七加隆十三西克购买的魔杖,它抖了抖,似乎在回应自己许久没有一同并肩作战的主人,又似乎是在抗拒这个自欺欺人的伪君子。
“你对麻瓜战争的态度,便是你对自己的态度,”格林德沃用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纳尔逊,异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无数种情绪缓缓流转,“你渴望战争,渴望身处其中,搅它个天翻地覆,让你的仇人损失惨重,你想要迁怒,你想要毁灭,你想要屠杀,你想要让带给你痛苦的人付出代价,你比任何巫师更像一个巫师,你高高在上,你足部沾尘,你坐在中枢的楼顶用一个响指便让他们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像是玩弄蚂蚁一样玩弄着那些目不识丁的军曹,你给了他们希望,又在最后的时候亲手将他们摧毁,最有趣的是,你的手上没有沾一滴血。”
“这样可以让战争更快结束。”纳尔逊握紧口袋中的魔杖,轻声说道。
“是啊,你总是这么理性,你可以用囚徒的数量推理摄魂怪的繁衍,你可以毫无波动地将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但是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刻退缩,”格林德沃的语气高亢起来,他张开双臂,无数不同型号的导弹从四面八方向这个城市袭来,“我不知道什么在束缚着你,但你明明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一切!他们打仗对你而言只是在下军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能够看得更远,你明明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格林德沃双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城市上空展开,将雨点般的导弹尽数拦下,行色匆匆的路人停下脚步,对屏障上空出现的那位穿着长风衣戴着软毡帽的巫师顶礼膜拜。
“是因为你舍不得侵犯他们的自由吗?是因为你不想伤害他们的自主吗?是因为你尊重他们的尊严吗?”格林德沃的声音困惑中带着激昂,“相信我,当你能够带给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资源无穷无尽、没有冲突、没有战乱的世界时,他们自己会把那些无聊的东西踩在脚下的,这才是我们这样的巫师的天职!”
“不,你错了,格林德沃。”
纳尔逊从口袋中抽出黑胡桃木魔杖,轻轻地指向格林德沃,霎那间,头顶灾难的景象完全崩碎,周围繁忙街区上膜拜的行人也顷刻间消失,整个世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道路变得更加宽阔,有些小路变得愈发逼仄,但它们终究不再是格林德沃眼中那副秩序井然一成不变的模样,街边年轻的母亲在用树叶逗弄怀里的孩子,远处的小贩和客人熟络地砍价,街角的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球场上奔跑(没人垫脚),他们或许没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每时每刻都有冲突发生,但更多人的生活仍然与此无关,你把残酷的自然丢进智慧生物的社会里本来就是一种谬误,”纳尔逊手腕翻转,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四散崩溃,他将目光投向格林德沃,勇敢地与其对视,坚定地说道,“人的能力、品行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也许有优劣之分,但人没有。”
格林德沃望着纳尔逊魔杖上萦绕的点点银光,沉默良久,忽然挑起嘴角,消失在纳尔逊面前。
“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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