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家伙。”
汤姆一头扎进了未知的门扉中,即便是另一端的海尔波,也为他的勇气或是鲁莽感到震惊。
“作为半岛之外的蛮夷,你能在没有导师的情况下独立研究你的魔力,并且将魔法开发到这种足以战胜我仆人的程度,实在是令人见猎心喜……你说的对,为什么我不能是神呢?”
汤姆抬起头,四周的景色被朦胧的雾霭遮盖,只剩下了眼前一条延伸向上,看不到头的楼梯。
“我正在研究一种看透人心的魔法,”海尔波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也许不久之后,你的智慧就可以为我所用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绝对的掌控**,丝毫不避讳那些献上“忠诚”之人的最终下场,但汤姆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期待,一丝对汤姆能够展露出和其他人不同表现的期待。
“告诉我,你最擅长什么?”
雾霭被汤姆吸入腹中,他的精神甚至也因此陷入了片刻的恍惚,在最卑鄙的黑巫师的老巢中也无处不在地安置着这些足以凶险毒辣的陷阱,哪怕他始终本能地维持着大脑封闭术,海尔波的诘问也如穿脑魔音一般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我?”
汤姆艰难地抵御着环境带来的虚弱,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金币,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不少,左手灵巧地翻飞着,那枚金灿灿的硬币在指尖回旋反复,月桂的图案延伸出一片炫目的花丛,他低下头,感受着金币上传来的震颤,沉默片刻,抬起头,直直地望向眼前看不到头的台阶,目光顺着台阶一层层地向上,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
皮提亚低着头坐在塔顶的小房间中,面对着一张落满灰尘的圆形茶几,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瞅一眼纳尔逊。
这里没有图纸,没有魔法材料,没有书籍,只是一处蜉蝣专门为了让他休息而修建的小窝,只是从地上和桌上厚厚的灰尘来看,从建成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来这里休息过。
皮提亚担忧地看着纳尔逊浮肿的眼袋与浓重的黑眼圈,她不由得开始回忆这一个月乃至搬到阿波罗神庙之后自己都做了什么——除了记录一些不知所云的神谕,忐忑地等待拯救世界的英雄,日复一日没头没尾的焦躁,她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眼前的这位来自未来的旅行者却已经在为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殚精竭虑了,皮提亚看不懂高塔中的那些仪器的用途以及它们的原理,但她也可以猜到,纳尔逊为本该被她担忧的问题耗费的心力已经超出了太多,他明明有自己的时代需要拯救,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明明可以用更加残酷的手段,但他都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默默地关上了堡垒的门,把两个世界的未来扛在了肩上。
她注意到纳尔逊端着托盘的手,在食指与中指相对的两个关节处,两枚厚厚的茧显眼极了,脑海中开始想象纳尔逊把自己关在碉堡中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会一遍遍地挥舞那根神奇的魔杖反复练习可能用到的魔法,他会在长明的夜灯下伏案绘图,一笔笔地勾勒出她刚刚看到的“神像”的草图。
他在用一种神明一般难以想象的手段试图去打败一位对这个时代而言如同神明一般无法战胜的人,甚至忍受了亲眼看着挚友步入危险的痛苦。
“在我们的年代,人们最擅长的就是把神拉下神坛。”
纳尔逊如同能够读心一般说道,走到桌边,将盛着两杯茶的托盘放在了桌上,绿色的茶水上荡漾起波纹,皮提亚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有见过成片的这样的绿茵了呢?
纳尔逊用手指着靠近自己的那杯,一缕水线从杯中流出,灵巧地跳到桌面上,顷刻间摊开成了一片薄到极致的“布”,将灰尘擦干净,挥发不见,他拉开椅子,坐在了皮提亚的对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干裂的嘴唇得到浸润,脸上也多了些血色“尝尝吧,这是我的……呃,一位朋友调配的魔药,能够让你耳聪目明。”
皮提亚用双手捧起茶杯,茶水有些烫,但她甚至连最简单的隔绝温度的魔法都不会,但还是强忍着灼痛紧紧捧着茶杯不撒手,纳尔逊见状,微微颦眉,用魔杖指了指她的杯子。
“尝尝吧,”纳尔逊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小口地喝。”
皮提亚学着纳尔逊的样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几乎让她惊叫出生,但她很快愣了神,顺着口腔滑入喉咙的液体并没有入口时那么烧烫,反倒随着不断地下落变得冰凉沁心,当它被咽下后,一股清爽的寒意在沿着整个胸腔向四周蔓延,纳尔逊对茶水的溢美之词一点儿不假,它甚至让皮提亚想起了这些年来被硫磺蒸汽与迷失雾影响,在被混乱的神谕与焦躁的琐事填满的记忆中,那些尘封的、险些被遗忘的往事。
“你的朋友,是个很厉害的人!”她用力地点点头,肯定道,“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呃……”
纳尔逊耸耸肩,不置可否。
小房间中很快陷入了沉默,纳尔逊一口饮尽了杯中之茶,只留下一口清澈的茶底,往椅背上一靠,一个月的时间,额前不长的头发已经足够可以遮住眼睛了。
“你有话要给我说吗?”
皮提亚放下茶杯,看向纳尔逊。
“这杯茶的效果不错吧?”
纳尔逊没有回答,反问了一个问题。
“谢谢。”
皮提亚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段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正在如潮水般汹涌地向她扑来,她无助地站在海岸上,脚腕已经被海水淹没。
海星爬在她的小腿上,水蛭般的吸盘深深地刺入她的皮肤,在蔚蓝的海中,一抹鲜艳的红色正在缓缓晕开。
她像一名求死的绝望之人一般,迈开步子,向着更加难以面对的深海走去,在那里,一个**着上身的少年正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根如标枪般笔直细长的毒牙,一具蛇形海妖的尸体正围绕着两人漂浮在水中,胸口的穿透伤在鱼群的撕咬下腐烂扩散,仿佛一处直通死亡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