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
“什么?”
汤姆皱起眉头,这玩意儿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单词,倒像是婴儿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
“啊呜……”
肯特坦卡继续呢喃着,汤姆很快意识到,这并非懵懂的女孩在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而是因为她迟钝太久的舌头不足以完成复杂的动作。
“啊呜……”
“了……啊……”
“剌啊……呜……”
汤姆瞪大眼睛,瞳孔巨震,在一声声越来越轻微的呢喃中,他听清了那个单词。
正是他在例句中重复了无数遍的,姐姐为肯特坦卡留下的魔咒
“爱。”
这更像是劳累的身体无意识地重复,但汤姆更愿意相信这是肯特坦卡发自肺腑的呼唤,他相信这个封闭了十三年的女孩渴望再看到一次四岁时见过的世界,他相信她对姐姐留下的魔力一定有所感知,他相信,这是她对自己的鼓励发出的回应,也是对自己的祈求。
“可是你的灵魂实在是太虚弱了,恐怕我——”
汤姆的话突然打住,他缓缓地坐在肯特坦卡已经暗淡的灵魂前的地面上,用力地一拳砸在腿上,“该死!我一定是疯了!纳尔!你!”
汤姆破口大骂,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对于一个空白的灵魂而言,如果想让她产生自我,产生逻辑,懂得常识和交流,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只有一个——让她感受一段从出生到成熟的、完整的人生。
而在没有一个活人的城中,唯一的范本只剩下了一个。
“来吧。”
汤姆站起身,张开双臂,走到了肯特坦卡暗淡失色的浓雾状灵魂前,灵魂的养分从他的身上逸散而出,汇入眼前虚弱的浓雾,“你需要牢记,你是你自己,我的过往,对你而言只是一段无聊的教学电影。”
说罢,趁着自己还没有反悔,他闭上眼睛,径直走进了雾中,浓雾的边缘伸出两缕“飘带”,环向了他的身后,仿佛肯特坦卡也在伸出手,想要拥抱他。
……
雪夜,岩洞,衣柜,屋顶
月台,火车,蒸汽,铁路
酒吧,店铺,魔杖,帽子
城堡,课本,扫帚,楼梯
蛇,猫,银隼,斑头鸺鹠
琥珀,项链,手杖,毡帽
孤独,家人,战争,葬礼
……
他的记忆,像一首并不规整,并不押韵,并不美丽,甚至并不合格的小诗。
当往日的一切在汤姆的眼中闪现翻篇,他也第一次裸地面对自己孤苦无依的童年,面对和自己一起走出孤独困窘的家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悲剧灾难与伤感,面对自己潜移默化不知不觉的改变,面对自己“疯了”的事实,面对自己孤注一掷的孤勇,面对自己一路走来的每一个脚印。
他苦笑一声,放开了对内心、对魔力的制约,灵魂的养分疯狂地汇入包裹他的浓雾之中,雾气从混沌变得清晰,从无形变得有形,当汤姆因虚弱阖上双眼向看不见底的深渊坠落时,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雾气消散,不,是凝成了一团,塑造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美丽动人的少女,她的长发搭在汤姆的脸上,一双动人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肯特,坦卡。”
断断续续,发音古怪的音节从她的口中吐出,她拂去了盖在汤姆脸上的头发,眼睛和嘴巴弯成了一样的弧度,“谢谢,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谢谢,纳尔,谢谢,父亲,我,爱你,姐姐。”
她依旧听不见声音,但断断续续的发音已经变得顺畅,她的表情也变得愈发丰富,被汤姆刻意留下的,从老妪眼中旁观的,“肯特坦卡”的经历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挣扎与迷茫并存,她闭上眼睛,哼起一段姐姐记忆中如刀刻般深邃醒目的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