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远脸色涨红,难受地叫唤了几声,满是酒气,孙婵觉得现在也问不出什么,让荀安先把他扛回家。
看看荀安那瘦弱的身板,她有些心疼了。
荀安扶着,孙文远打了几个酒嗝,眯缝眼里溢出了眼泪,孙婵心疼又恼怒,“爹,明明不能喝酒,怎么喝这么多?和从前的同僚叙旧,也不知道长点心,连人家想杀你也不知不觉。”
“我……”孙文远拖长了尾音,含糊道:“我有罪。”
“你说什么呀?”月光下,孙文远的脸看不清晰,孙婵敏锐发觉他的不妥,不像一般的喝醉。
“爹,你想说什么?”
“陛下……臣有罪。”他闭上眼睛,皱着眉,伏在荀安肩头,再不开口。
孙文远平日整日乐呵呵的,无论遭到怎样的打压,都乐观开朗地劝解妻女,孙婵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被吓得不轻。
陛下登基以来,孙文远除了国公府的名号,把实权全都上交了,大理寺的人拿了账本查过几回,查来查去,也抓不住国公府的任何把柄。
他有什么对不起陛下的?难道不是皇帝对不起他们这些老臣吗?
孙婵冷着脸沉思,见荀安累得喘着粗气,她爹反倒呼呼大睡,还打起了呼噜,拉起孙文远另一条手臂扛在肩上,想为他分担一下。
“小姐别动!让属下来就好。”
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孙婵悻悻放手。
“那,回去后我替你捶肩?”她小声道,“真是为难你了。”
……
夜里孙婵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想着这短短几日发生的桩桩件件,觉得自己深陷一张细密的网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力挣脱。
回府时她问了娘亲,爹爹以前可曾说过这样的胡话,娘亲道没有,但先帝驾崩以来这一年,爹爹睡觉不是很踏实,常在梦中惊醒。她以为是爹爹与先帝感情太深厚之顾。
“陛下……臣有罪。”
孙婵回想起这句呓语,若说有愧,只能有愧于先帝。坊间多有传闻先帝不欲立大皇子为东宫,难道真正的遗诏,真的在她爹的手上,而他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公之于众?
今晚那二人,便是为了夺遗诏而来。
孙婵想着爹爹憨厚的笑脸,又翻了个身。
虽然她见惯了官场相争,霎时发现自己最亲密的爹,可能不是眼前所见那么纯粹,真的很难令人接受。
还有沈青松与行烟竟然是老相识……
脑子里各种线索绕成一团,她闭着眼睛翻转了几回,暗道外间守夜的绛芷竟然如此能睡,也不过来看看,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披衣起身,走出外间,见那丫头果然缩在小榻上,卷着棉被睡得香甜。她小心为她捏好被角,轻声推门出去。
外头守着的侍卫不是荀安,他在府中的资历老,只需在她出门时跟着保护,不需要晚上守在房门外值夜了。
那个面生的少年见她出来,十分惊讶,慌忙行了个礼。
孙婵摆摆手道:“辛苦了,我就出来走走。”
“是。”他低头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叫石献。”他粗短身材,国字脸、粗眉圆眼,十分老实能干的模样,定是她娘给她挑的侍卫。
“小姐,不如让属下跟着走吧,这都快三更了。”
“不必了,府里各处屋子都有侍卫守着,不会有事的。”
孙婵走在溶溶的月色下,湖面泛着粼粼波光,莲花都凋谢了,满池残茎败叶,颇为萧条。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竟走到武堂去了,见里面还有烛光,一时好奇,迈了进去。
她的侍卫大人,果然在昏黄的烛光下练剑。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荀安见了她,稍稍惊讶,又面无表情地继续着动作。
等他练完一套剑法,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站在原地看着孙婵。
“小姐。”声音清润得像一阵风。
她眼神放空,他自觉走到她身边坐下,不问她为何而来,只默默陪伴。
孙婵出来得匆忙,亵衣外只套了一条厚实的披风,否则她定要掏出手帕为她擦汗。
想起手帕,她道:“我那天给你的手帕呢?”
久久没等到答复,她偏过头,见荀安目光闪烁,笑道:“你是忘了有这回事,还是想藏起来不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