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被送去了库房,婵儿,劳烦你帮我取了过来,可好?”她柔柔开口。
孙婵想着,旁人怕是不识,也就应下,“好。请两个婆子和绛芷与我同去。”
……
先前回话的婆子带着孙婵走过重重回廊,愈往后院深处,愈加凋敝。连红绸的表面粉饰也不要了,袒露着光秃的躯壳。
婆子把她带到一间房门前,用钥匙打开锈蚀的门锁,一阵尘垢漂浮,这屋子里头黑压压的,虽有窗子,却十分不通风,也没有一线阳光。
孙婵觉着似曾相识。
那婆子看她在门口疑虑,解释道:“郡主,原先的库房,陛下命人封了起来,待清点完毕,所有库藏搬进宫中,再行开放。这儿是新辟的库房。”孙婵打量着,里面放着几个红色的大箱笼,的确是她亲手打点的嫁妆,听她继续道:“这儿,原是稚奴小姐的房间。这儿阴寒,终日不见阳光,正好用以储存宝物。”
“你是原本,就在兵部尚书府上伺候着的?”
“回郡主,是的。”
“那便把这些箱笼都打开吧。”
两个婆子手脚麻利上前动作,孙婵也迈步进去。
房间里倒是四处挂了红绸,幽暗无光,更觉诡异阴森,孙婵停留在一面墙壁前,红绸底下的墙面似乎有些刻痕。
她把绸布撩开,就着微弱的日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心里一沉。
很多个歪歪扭扭的字连成一片,是她的名字,被刻出来,又全都划花了,乍看起来,只是一片凌乱的划痕。
孙婵捏着绸布的手微微颤抖。
她理解了她的恨意。
那个阴阴沉沉的孩子,小时候总爱跟着她,或许,她认为她们是同一类人。不像文昭玉和傅韫,是真正的自在洒脱、无忧无虑,她们总有些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软肋。
她的爹娘给了她所有,所以她逐渐不再自卑。
所以她失望了。
她眼中盈了泪水,缓缓放下绸布,忽然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把她吓得一惊。
是没心没肺的文昭玉。
……
孙婵请婆子为元娘递了镯子,自避开观礼的人群,和文昭玉一道去后院的凉亭中坐着。
她倚着柱子,望着面前一片假山出神。
文昭玉在她跟前晃着白生生的手,“婵姐姐,你没事吧?”
“前几日外祖母病得很重,我脱不开身,没法来看你,”她坐在她身边,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声,“我的被褥上有血迹,石娱行凶的匕首,也是我放在床底下的,所幸没人见过。我房间里的两个丫鬟,都成了刀下亡魂。虽然听说你没事,我却一直想来问问你。”
“我没事,”孙婵摇头,扯了个浅淡的笑意,避重就轻道:“他的确欲对我行不轨,我逃出去了。”
“傅老太太,怎么病了?寿宴那日,她看着身子挺健朗的。”
“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那石家还是傅家的姻亲,她自然气急攻心,把守门的侍卫和本该在后院却躲懒去听戏的丫鬟罚了个遍。”她气鼓鼓道:“还有我那三舅母的内侄,前两日夜晚纵酒后与一百姓发生冲突,竟然冲进他们家里,一把火把人家的茅屋烧了个干干净净,熟睡的一家几口都没了。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蠢啊,非要把人杀了,他自己能讨到什么好?因着这事三舅舅多番打点,还是没压下去,三舅母的哥哥被停了职,陛下着令大理寺卿彭绍大人彻查此事。”
“还有守门的侍卫多委屈啊,已经做好本分工作了,还有那些丫鬟,在后院站着,也打不过他呀,还不如这样躲过一劫……”
孙婵想起那日的惊险一幕,她跑了许久,相府后院空空荡荡,求救无门,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便带着些怨气,“也是她们玩忽职守,若是丫鬟和小厮都站在原处,或许能一拥而上把他制住。”
“那日太后请了云游江湖极难寻觅的畅音班,为外祖母登台唱戏祝寿。特意吩咐了,独乐乐不如齐乐乐,有空挡的丫鬟小厮都可一同去戏园里观赏,剩下的丫鬟,或许心痒痒了,便躲懒去看。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呢。”
孙婵略为惊诧,“太后也来了?”
“嗯,那日你病得重,俞夫人本想留下来照顾你。太后道,特意为俞夫人点了一出她旧日最爱的《南柯一梦》,请俞夫人千万赏脸。”她目光转为担忧,握了孙婵的手,“你那日那个样子,逃出去想必也受了不少苦吧,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孙婵点头,前院处匆匆跑来一个丫鬟,“陛下亲临主婚,请文小姐和郡主一同过去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