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稍歇,冷冽的风拂起街道上紧闭门窗前的帷幔,晃动檐下贴着“福”字的大红灯笼。
街上行人如雨后春笋,渐至摩肩接踵,踩着凹凸不平的石阶上的水洼。
东市里向来人潮冗杂,街道狭隘,轿子和马车无法进入,孙婵步行到东市中心时,靴子上裙裾上溅了好几片污水。
她只略略皱了眉,把湿淋淋的雨伞交给碧茹,立在一座二层小楼下,抬头看着,金丝楠木匾额,刻着“闲袅居”三字,被雨水冲刷过,越发亮堂。
短短三日,这香坊横空出世,风靡京城,听闻这儿的不少香方,像撷芳香、焕颜香,是前朝宫廷秘方,早已流失,如今卷土重来,城中贵人纷纷惊为天人。
这儿的主人,是现任兵部尚书夫人,孙国公的侄女,孙婉。
小小一家店面,装点雅致,衣着华贵的女子往来不绝。
孙婵迈步走进,一楼的柜台盛放了晶莹的香膏,摆了不同的香囊,几个小瓮装着小份的香料,柜台后立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低眉敛目,姿态恭敬,却不会主动招呼客人,只待客人挑选好了,或主动询问,才会柔声开口,为客人服务。
“你们这店怎么回事,这香膏擦得我手臂全起了红疹子。”
一位女子穿着朴素的绣花襦裙,把一盒子香膏拍在桌上,正撩着衣袖,伸出的手肘发黄,上面的确有些红点子。
店内的人闻声往她处投去目光。
柜台后的一女子先对旁的客人抱歉一笑,而后噙着礼貌笑意,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
“这位小姐,这是荨麻疹,或是由于天气潮湿引起,我们小店无法医治,不若,你去对街的医馆看看。”
语气虽温柔,言语间总有些不卑不亢,看店的这二位不像是寻常的丫鬟,不知元娘从哪里寻来的妙人。
那挑事的女子却不肯买账,“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得过荨麻疹,为何用了你们这香膏便出了事?你们这铺子来路不明,还把香料和香膏的价格定得这样高,是想诓骗谁呢?”
孙婵站在大门旁,想看看这两位看店的姑娘如何应付,便见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了出来。
“这位姑娘,请你别吵吵嚷嚷的,扰了我家夫人的清净。”
孙婵看过去,一位姿容华贵的老夫人,端着一盒香粉轻嗅,略略皱眉。
那是礼部尚书的夫人文氏,来这儿应是给新任兵部尚书的夫人一个面子。
“这儿的香膏有问题,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搞到官府去,我也是占理的。”她双手插腰,步出大门,嚷道:“大家都来看看哪,这闲袅居,卖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我的手擦成这样!”
外头有三两行人驻足。
一个锦衣玉簪,风情万种的美人,缓缓步下楼梯。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从前的元娘是朵风雨里飘零的小白花,如今便是鲜艳明媚的倾国牡丹,像一颗璞玉,被细细打磨过后,大放异彩。
真应了这香坊的名字,轻移莲步,似一股袅袅闲云。
她与礼部尚书夫人见了个礼,对她说声抱歉,再来拉一拉孙婵的手,而后站到那位姑娘面前。
女子面对容貌气势样样在自己之上的人,总会自惭形愧,这位姑娘便是如此,转着眼珠子不敢直视于她。
“小姐,若你坚持说,是我们闲袅居的香膏有问题,或许可以接受我们的补偿?”她气息柔柔,神情专注看着那姑娘的脸,把她给看脸红了。
见她态度这么好,她的心虚也荡然无存,哼了一声,“补偿也可,说到本姑娘满意了,自然接受。”
元娘比她要高半个头,微微屈膝,笑意越发温柔,“那是自然。”她视线移到她的手肘上,“女儿家的皮肤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留下印子。小姐不妨先到医馆去,把这疹子治好。”
“然后,”她直起身,俯视着她,嗓音也冷了下来,“然后,请小姐回到咱们这闲袅居。未来五日,请你每日就在咱们店里吃住,放心,会奉上极好的膳食,每日请你在另一条手臂上涂抹香膏。”
“我们闲袅居有的是银子,可以请几位在场看官同往,一同看着你。若是五日之后,你的手臂没有起疹子,那便是你蓄意诬陷,咱们也可以去请官府评理。”她抱着手臂,抬头环睨街上人群,“怎么样,很公平吧?”
“我……”那女子气息虚了,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悻悻遮住手肘,“很公平……”
玉雕般的五指捏着一块银子,送到她面前,压低了声,孙婵恰好能听清,“这盒香膏,花费了不少银子吧?回你的香坊去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这香坊卖的东西价格高昂,不会抢了你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