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和霍峻的婚姻跨过八年大关,却仍旧一点小豆芽儿的影子都没冒出来。常年云游在外的霍晟峰都忍不住打电话回家询问动静,却无一例外地被亲儿子用“要生自己生”的话堵了回去。
在这件事上,霍峻的态度格外坚决——霍家所有说得上话的人轮流上阵劝说,包括霍景言在内,却没一个能叫霍峻松下口来的:杜x斯仍旧是成箱成箱地往霍家搬。
秦可对这件事一直没什么态度。孩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人生必经环节——事实上秦可也不觉得,站在整个人类宏观角度上,微观个体有什么事情是必须做过才能称之为完美人生的。
所以霍峻不想要,她便一直听之任之了。只不过她委婉地提醒过霍峻,避|孕|套并非能百分之百确保的,她可以接受避孕针或者避孕药的双重保障,但每次一提起,都会被霍峻压在床里亲得说不出话:“那个东西对身体不好,你不准乱动心思。”——每次那人都这样说。
时间一久,确实没出过意外,秦可也就不再过问了。
等霍峻过了而立之年却始终无后这一点,在圈里也渐渐有了点风闻。
有人说是霍家那位正牌夫人作为一线高新技术人才,曾经在某次科研项目里意外受伤,留下病根致使不孕。再加上某件事后,霍家这位年轻的当家人爱妻成魔的名号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为了夫人宁可无后看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
秦可听了家里佣人愤愤不平地说起传闻,一笑置之,懒得理会,霍峻却做不到。只要为了秦可,他又是什么疯都能发的——偶然一次宴会上听到又有人嚼舌根,彼时已经身家无价的小霍爷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地位门面,像个小痞子似的,当场就给人收拾了一顿。
末了,还一边揩掉唇边的血,一边冷笑着放狠话:
“是我不要,不是她不能。盼我有后做什么?放小祸害出来跟和我争秦秦的宠还是给你当爹?”
许是被这毫不在意名门风度的狠话给震住了,“给你当爹”这句话一夜在圈内传开。
当天晚上,年过而立的霍总就垂头丧气地在主卧门口跪了一晚上的搓衣板。
不过这次爆发以后,这件事在圈内便算是彻底翻了篇——换个人说出这番话来,效果必然惊悚甚至有点骇人听闻,可如果代入到霍家大少身上,那大家就见怪不怪了。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谁不知道霍家大少为了骗“逃”出国一年半的妻子回家,能亲自培养一支从绯闻对象到狗仔到摄像到修图到撰稿到发布一应俱全的团队,更能为了替妻子正名,在霍家正宴里挨巴掌捏碎杯子把自己低到那女人脚边?
这样一个疯得彻头彻尾的,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都不会奇怪。
但是事实证明,科学概率是无法忽视的,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
婚姻踏入第九年,1%不约而来。
那年正赶上秦可升职称,年关前忙得不|可|开|交,她全然埋头在各种论文里,对于身体上的疲惫状态,只当做是工作太过劳累所致。
直到她发现自己开始有晨吐迹象。
秦可并非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的人,所以即便是工作繁忙,她也有确认过自己至少按照不损害肠胃的三餐规律进餐——所以决没道理,短短一个月就把胃搞坏。
醒悟这一点,她翻来手机日历,算了一下自己的例假时间。
——
晚了一个多周了。
“…………”
秦可从盥洗台的镜子前直起身,扶着设计感十足的台面,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水珠划过她精致姣好的脸。
疲倦,晨吐,例假迟迟不来……
单一条似乎没什么,加起来好像就不太妙了。
秦可叹了声气,有点头疼。
不过她没有着急,只是打电话让家里的新管家帮忙安排了一次例行体检——霍景言已经被霍峻安排去海外市场,秦可至今没想明白这里面到底为公为私哪个的成分可能性更大一点。
虽然没有提前通知管家,但家里的私人医生团队到了以后,秦可的目的性体检结果就很快出来了。
私人医生团队的负责人站在秦可的书房里,表情看起来十分惴惴不安。
“秦小姐,您已经怀孕……三个周了。”
尽管各项指标表明,秦可和现在肚子里那个只比一颗受|精|卵大点儿的孩子都很健康,但医生还是小心翼翼地像在汇报宫外孕。
原因自然是,作为霍家的私人医生团队,他们太早太早就知道霍家如今这位年轻且脑子有点病的当家人,对于自己的后代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了。
秦可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了。”
医生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件事,需不需要我们跟霍总那边……”
“不用,这件事我自己来说就好了。你们回去吧。”
秦可说完,就看到那医生的脸上露出明显地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倒像是劫后余生了似的。
秦可有些好笑。
等私人医生团队离开,秦可在书房里坐了片刻,心情委实奇妙又复杂。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只有三个周,那里自然是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只不过知道这里多了一个小生命,这种心情还是十分奇怪。
秦可想了很久,终于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对面很快接起。
“秦小姐?”
电话里是个男声,声音的主人是霍峻在公司里的特助。
“秦小姐”的称呼是霍峻对身边人的要求,按他自己所说,他私心很喜欢“霍峻的夫人或者伴侣”这样的说法,但他知道相比附属于霍家的“霍家夫人”,秦可理应得到尊重的代表个人位置的称呼。
久而久之,霍家的佣人或是熟悉霍家情况的公司下属,都对秦可以“秦小姐”相称。
秦可指尖动了动。
“你们霍总在公司吗?”
“在,霍总现在正在开会,我可以为您把电话接过去。”
——
秦可对于霍峻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例外,所以即便是不便打扰的会议在霍峻那里也要为秦可的临时电话让路——不知道这一点的特助都已经被炒鱿鱼了。
秦可:“不用。……我待会儿去公司一趟,等他开会结束再告诉他,不要中途打扰。”
“好的,秦小姐。”
*
霍家的司机把秦可送到了霍峻所在的总公司楼下。
霍峻的特助一早便亲自下楼候在前台旁。经过的公司下属对霍总这位特助的面孔和身份再熟悉不过,看见他在前台外,不少出入的员工下属都好奇的不得了。
“看起来是在等着接人哎。”
“霍总的特助,那跟他亲自来接的区别已经不大了,这是什么级别的合作伙伴能有这样的身价?”
“想不出来……年中那个大项目,也没动用上这位的阵仗吧?”
“是啊,真奇怪,难道公司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可千万别吧,这都到年关了,本来就忙成了狗,如果再压项目赶进度,那不管多少奖金,我都觉得我有命赚没命花了。”
“我也是。”
“哎哎,特助动了,过去了过去了……”
但凡是有理由停留在大堂内的,此时或明或暗,几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那位特助走过去的方向。
顺着众人视线,只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气质介于女孩儿和女士之间的人出现在公司大门内。
她身上一件米白色的修身利落的长外套,内搭纯黑色的高领毛衣和深蓝色微喇牛仔裤,脚上一双矮跟小靴,托得身材线条流畅修长。头发没什么花样,只清爽地束成马尾,脸上也薄施粉黛。从气质上年龄难辨,但看服装风格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常坐办公室的officelady。
但那张面孔实在挑不出瑕疵,让人打眼一看便有赏心悦目的惊艳感。
“秦小姐。”
特助毕恭毕敬地把人往专用电梯那边请。
偷偷围观的人看得更惊讶。
“这到底是什么人,不像是合作伙伴啊?”
“看衣服风格和面孔,更像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但是气质又不太像,真奇怪。”
“你们没听见刚刚孙特助怎么称呼的她吗?”
“嗯?”
“我听见了,好像是叫的秦小姐吧。”
“秦…………我想到了一个人,和霍总有关。”
“谢谢提醒,我也想到了。”
“疯了疯了,我要给我们部门群里发消息——霍总结婚九年,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夫人呢!”
“你们是说刚刚那个女人就是传闻里的霍太太?!这这这也太年轻了吧!”
“年纪也不是很小了,好像二十七八了吧?只不过模样很显年纪小是真的。”
“哇,我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驯服得了霍总的霍太太了……她的事迹我可真是听太多了。”
“谁不是呢……我听说他俩是中学就认识了,霍总那会儿为她能疯得命都不要。”
“你太跟不上消息了姐妹,不是那会儿,是至今如此。你一定没听说过前两年霍总就为了激他太太回国做出过什么事吧?来来来,我给你科普一下,你就会懂得为什么公司要训第一条就是离霍总那个疯子远一点了……”
“…………”
全公司为秦可的到来私底下聊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秦可已经随着霍峻的特助,坐着专用直升电梯上到了会议楼层。
出了电梯之后便是霍峻的工作楼层,所有下属显然都被孙特助提前打了招呼,每一个经过的都会主动向秦可问好。
孙特助把秦可引到大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区。
“秦小姐,霍总的会议一直还没有结束,所以我按您的意思,没有打扰他。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进去通知。”
“不用了。”秦可笑笑。“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特助犹豫起来。
——
作为霍峻的特助,而且是少有地能坚持做了两年长度的,他很清楚霍峻在平衡工作和生活的重心原则里,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凡事以秦可为重。
然而现在好像终于让他遇上了一个两难选择,无论照办与否,似乎都有违霍总的这最重要原则。
感觉自己摸到了自己职业生涯壁垒的特助脑门上都快冒汗了。
秦可从旁边接过这一层前台为自己准备的咖啡,轻声道谢后,转回头就发现霍峻的特助仍旧站在沙发旁边,一副纠结不定的眼神。
秦可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
她淡淡一笑,“没关系,有什么事情你都说是我要求的就好了。”
“……”
特助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向秦可顿首。
“那秦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让人知会我一声——我先去处理工作了。”
“好。”
*
也是秦可赶巧,这场会议颇有年终总结的意思,各部门汇报都占了不短时间,等一切终于结束,众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时,几米之外雪白的地瓷断隔处,落地窗外天色早已擦黑。
这一层楼皆是霍峻的工作区,即便出了会议室也没人敢大声喧哗,只有压得极低的一两声谈论,多数人都是沉默不言。
只不过为首几人顺着长廊拐角一转,眼前视野蓦地开阔,偌大空间内廖廖几人清晰可见——而其中最为扎眼的,大概就是右手边休息区,那个趴在柔软宽厚的沙发扶手上睡了过去的人。
队伍的前端,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了脚。
有人皱眉,低声问:“这是哪个部门的员工……怎么跑这儿来睡觉?生怕霍总最近脾气好了是不是?”
“不是我们部门的。”
“我也不认识。似乎没见过。”
“年纪挺轻的,实习的吧?”
“实习的怎么能上到这层来?”
“不管哪个部门的,先叫醒了吧,不然等会儿霍总出来惹出火气,哪个部门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也对。我去吧。”
说着话,几人间便走出来位四十几岁的干练ol,踩着极轻的高跟鞋走过去。
她俯下身,兴许是趴在那儿的女孩儿姣好的睡颜和似乎疲累微皱的眉心惹得她心里有些母性泛滥,她下手去推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姑娘,姑娘……?”
秦可迷迷蒙蒙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