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位掌门坚持拒绝让他成为弟子,那他该怎么办呢?
继续回到那个小镇子,过着“今日事,明日忘”的日子吗……可他明明想靠着这次机会找到那些对他来说应当很重要的记忆,真的……要这样放弃吗?
他不自觉地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恰在此时,那回廊茂密的林木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
颜夕跟着顾免走进天权宫,四周摆设与三年前她走的时候别无二致,中间一张可够六人同坐的白色大理石桌,石桌前方一张长榻,上有一案桌,规规整整地放着几本书籍,宫中最右侧本能看见宫主床铺,但六年前被一道屏风遮挡,屏风以蓝白色为背景,又有黑色笔墨细细勾勒祥云轮廓,中书一字:犀。
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年老头子将屏风送到这里之后的场景,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顾免在榻上坐下,抬眼见她神色,问道:“笑什么?”
颜夕指着那屏风,道:“当年老头子将这个屏风放到你这里,我可还因为吐槽他没品味,与他打了一架呢。”
顾免点头,“嗯,而后毁了我的地面,你还小,只好叫他赔钱。”
颜夕坐到榻上案桌另一侧,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说起来,老头子就是那一年走的,说是出外游历,许是师兄要的钱赔不起,畏罪潜逃了。”
顾免:“你在外这么些年,也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问完这句话,他便抬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可那人似乎是看着他的动作入了神,迟迟没有回答,直到他停了下来,颜夕才神色如常的拿过茶杯,道了一声:“没有。”
顾免轻声道:“怎么了?”
颜夕饮了一口茶,“没什么,可能是因这么些年见不到他……有些伤感吧。”
“师妹,”顾免也端起茶盏,“你莫不是以为才三年,我就忘了你的性子了?”
——那从来不会体验到悲伤的性子。
颜夕为难地皱了皱眉,“想念”二字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口。
顾免也没有逼她,直接转了个话题,“还没有恭喜你成为上仙。”
“啧,”颜夕眉头皱的更深了,“有什么好恭喜的,仙界那群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判词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走遍世间山河大川’?我总共才走了人界二分之一还不到。‘习遍全部灵犀功法’?这灵犀功法恐怕老头子都没写全吧。”
顾免被她的话逗笑,“你这几年脾气真是愈发暴躁了,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颜夕可不知道什么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她面色不善地反驳道:“我说的不对吗?仙界力量日渐衰弱,他们巴不得赶紧找人替补上呢,老头子这‘助人成仙’的提议可真是为他们增员提供了助力。所以,这次又是哪个仙人死了,才迫不及待地降雷劈了我一顿?”
顾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玄心。”
颜夕安静下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是与灵犀二字齐名的存在。
三百年前魔界霍乱人界,以灭村为开端,杀人界千人,本就不安分的妖界助纣为虐,仙界为了展现自己的正派身份,也为了将来不至于唇亡齿寒,于是毅然出兵援助人界,这其中,最重要的两员大将,就是玄心与灵犀。不过这场战争来的快去的也快,或许是仙魔倾力一战,或许是妖界内部的争斗,总之,才一年,战争就结束了,但仙魔两界很多人因此战重伤难愈,逐渐逝去,仙界本就人少,此时更是日渐衰微,不得已从人界挑选人才,培养成仙。
这就是灵犀老祖提议的“助人成仙”,也是灵犀派成立的原因。
颜夕:“你觉得老头子也?”
顾免修长的手指缓缓敲了敲桌子,“当年师父将整个灵犀门交给我,而后第二天就出门远游,我只当如往常一样,他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带着下一个师弟或师妹回到门派,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一种严峻的表情,“可直到玄心仙逝,我才意识到,六年的时间里,他竟一丝消息也无。”
灵犀老祖为了办好这个门派,经常出门许久,每次回到门派都会带着一两个孤儿,除了颜夕六人成为他的亲传弟子之外,其他人一律收为灵犀派弟子。
比六年多的时间并不是没有过,但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挑一个时间传回门派一些消息。
有时是自己的位置,有时是询问门派中弟子近况,有时是指导顾免料理门派事务。
如此长时间的“消失”,倒真的是第一次。
颜夕闻言,沉吟片刻,道:“我倒不觉得。”
顾免抬眼看她,只见那人面色十分平静地道:“他这人命硬得很,若是真的觉察到所剩时日无多,他无论如何也会回来看看的,总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顾免持着茶盏的手一僵,面上有些纠结,倒是不知该赞同还是反对,“无论如何也是师父,你可真是不尊敬他老人家。”
颜夕浑不在意,“他当年带我进山时就对我说,‘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心大,小颜夕,今后,便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生活吧。’起先虽然感觉他在骂我,但后来想想话确实有理。”
顾免:“……”
师妹,这万一……真是在骂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