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这几日过得有些忐忑。

她担心夜曦的“下次帮忙”,又会是什么让她吐到昏天暗地，接连做好几天噩梦的事情。

在她的忐忑中，

第二次帮忙来了。

夜曦又叫人送来漂亮衣裙和首饰,派来一顶轿子将她接走。

沈映坐在轿子上,不停地做深呼吸,脑子里不断回放上次血呼啦查的场面,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轿子停了。

轿帘被掀开。

沈映下了轿，映入眼帘的，却是人声鼎沸，灯火煌煌。

沈映痴痴地看着周围雕梁画栋的高楼,络绎不绝的行人,嗅着空气中各类小吃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香味。

她眼里映着悬挂的橘色灯火，一团一团，像是点亮了她眼里的星星。

她抑制不住欣喜地问：“这是哪儿？”

她好喜欢这里！

以前在九重天，她就很喜欢参加宴会。

因为宴会热闹。

平时没有宴会的时候,翠灵蕊与沈懿都忙于公事,其他的同辈人都忙着做实习神官,或者下凡历练,又或者被送去各个大能那儿学习。

像她这样无所事事的,少之又少。

她就只能一个人想办法打发时间。

有时候独自在九重天飘来飘去,有时候会去九重天各个大门前蹲着,给熟悉的叔叔阿姨们送送花。

反正很无聊就是了。

她喜欢玩,喜欢热闹……所以喜欢参加宴会。

只是,她参加的那最后一场宴会……

沈映看向夜曦，忍不住又苦了脸。

哎，早知道，那天她就不给他送花,也不去问他的衣服是哪儿买的了。

这样，他应该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说来也是她胆子太大。

恐怕整个九重天，乃至整个灵界，魔界，都没人敢拦下他给他送花。

夜曦作公子哥打扮，头戴玉冠，肤白若玉，唇红齿白，端的是风流倜傥，引人注目。

来往不少少男少女往他身上瞟。

沈映衣裙胜仙，站在他身边，矮他一截，淹没在了人群里。

却也是时常有人看她。

夜曦向她伸出手。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不知道夜曦想干嘛，又怕她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笑吟吟地给她来个“爆你的头”。

于是手乱挥了一阵，抬眼问道：“您想做什么？”

夜曦冲她勾勾手，示意她把手伸出来。

沈映照意思做。

手一伸出来，就被他冰凉的手握住。

夜曦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说话似丝竹乐曲般清越悦耳：“今日是人间的花灯会。”

沈映哦了一声。心里想的是：他心情似乎不错。那今天是不是应该不至于再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了？

夜曦问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沈映：“我不知道。”

哪里都想去，但是她不知道具体要去哪儿。

夜曦沉吟片刻，带她去了一栋酒楼。

因着花灯会，酒楼爆满。

但夜曦一进门，就有人来领着他上二楼靠窗的雅间。

在雅间内坐下，向外眺望，正好将满城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风光美不自胜，是沈映以往只能在看话本时想象出来的场景。

小二上楼问需要什么菜，有个魔族人突然冒出来在一旁和小二交谈。

沈映这才听明白，原来这酒楼是夜曦早就叫人定下，才有的这雅间。

沈映内心：哇哦，没想到曦神大人一边在九重天做神，一边在魔界做魔王，还有这闲情雅致来人间游玩。可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翠灵蕊和沈懿，二人各司其职，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小二很快端上菜，满满铺了一桌。

菜色油亮诱人，菜香扑鼻，勾得沈映口中津液不断分泌。

但夜曦正望着外面的风景，没有动筷，她自然也不敢吃。

她盯着满桌的菜，一个个猜想，那些菜是什么滋味，口水直咽。

不是她太馋了，所以在大魔王的威压下还能流口水，实在是她……

好吧，就是她嘴馋。

沈映一直信奉着一句话：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

“吃吧。”

夜曦总算发话了。

沈映立刻动筷。

啊！全是她没有吃过的美味！

她埋头苦吃，夜曦连筷子都没拿，时而看向窗外，时而看她。

沈映能感受得到他的注视，被他盯得不敢抬头。吃到肚子都吃撑了，还在吃。

“好了。”

夜曦话语里有笑意。

沈映放下筷子，低着头擦嘴，就是不想抬头看她。

她突然想到，话本里说，人间砍头行刑前，会让犯人吃一顿断头饭。

她有点怕，她这顿吃得这么好，不会也是断头饭吧？

夜曦让人撤走饭菜，眺望窗外夜景，道：“你不是想来人间转转吗？还想在人间吃香喝辣，快快活活过一辈子。”

沈映：？？？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

她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那时候她知道自己废了，是有这个念头来着。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沈映捂住自己的胸口，惊恐地看着夜曦：该不会他有读心术吧？那她想什么，他不是全都知道了？

夜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小二端上一壶茶来。

茶香弥漫，甚是清爽。

他倒了一杯茶，给她的，淡淡道：“听你爹娘说过，你爱看话本，时常说要来人间玩耍。”

原来是这样啊。

沈映安下心，接了茶：“谢谢。”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因着他提到她爹娘，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和翠灵蕊与沈懿一起生活的日子。

翠灵蕊和沈懿与其他神官不同。他们虽然也和其他神官一样，对曦神有着无限的忠诚。

但他们心里是向往人间的。所以没有像其他神官培养子女那样培养她。

他们会给她带人间的话本，人间的一些小吃，不会拘着她。

神的生命是漫长的，所以她过去十六年无所事事，对于神来说，这也不算虚度人生。

这只是在有限的、能够让她掌控自我生活的时候，让她自己选择生活的方式罢了。

因为一旦正式去学习法术，紧接着她就要去做神官，以后就会变得像翠灵蕊和沈懿一样辛苦了。

沈映望着窗外人头攒动，三三两两成群的男女和一家三口，恍恍惚惚间，眼前浮现出翠灵蕊与沈懿。

夜曦静静地陪她坐着。

直到灯市逐渐冷清，他起身，道：“走吧。”

沈映匆忙喝掉夜曦倒给她的茶水。

她不喜欢喝茶，但他亲自倒的茶，她不敢浪费。怕浪费了，他会发火。

茶水放了许久，入口却仍是适宜的温度与口感。

沈映微愣，心知这是施了法术，这茶水才没有凉的。

这算什么？

在她临死前给她最后的一点温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人会去为难一个死人？

她脚步踉跄地跟在夜曦身后，感觉自己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夜曦突然停下脚步。

她一个没注意，撞上他的背。

沈映：“呜……”

撞得她鼻子痛。

她揉揉鼻子哼唧起来。

夜曦拉开她的手，冰凉的指尖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她就不疼了。

沈映沉默，一脸深沉。

完了，他今晚脾气这么好，她肯定死定了。

夜曦眯了下眼睛，什么也没说。

牵起她的手下楼。

其实啊，他确实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

沈映跟着夜曦走，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身后事。

要是翠灵蕊和沈懿知道她是被夜曦杀死的，他们会为她报仇吗？

可是翠灵蕊和沈懿，好像打不过夜曦。

哎……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好。不然他们也把命送掉，就亏大了。

沈映想着想着，突然感到夜曦捏了一下她的手。

她迷茫地看了眼夜曦，心想：怎么？杀她之前还要让她先感受一下疼痛，让她适应一下吗？

夜曦又捏了她一下。

沈映猜测，他可能是是在心里想好，打算捏到第几下的时候，就动手把她给杀了。

在楼上看，灯市人少了很多。

二人下了楼，在人群中，依旧能感受到灯会的热闹。

夜曦牵着沈映走到一处大宅。

这里不如灯市那儿明亮。甫一从亮处走到暗处，加之沈映此刻又是□□凡胎，便不太看得清眼前东西。

她虚着眼睛看牌匾，还没看清门头上写了什么，夜曦纵身一跃，带她跳入宅中。

宅中花园中铺有石路，石路两侧建了石灯柱。幽幽光亮从灯柱中散发出来，照亮下人们来往匆匆的脚步。

沈映怕被人看见，下意识要躲。

见夜曦不避不让，堂而皇之地站在那儿，估计可能是他又使了法术，别人是看不见他们的，便直起身板继续跟着夜曦走。

夜曦道：“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沈映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夜曦道：“这里是玄氏在人间的府邸。”

沈映：？？？

玄氏在天灵界是名门正派。而灵界一向倡导身为灵界的人，最好不要去人间，免得扰了人间的清静，还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在人间依靠法术，行下三滥的事。

而且人间虽热闹精彩，污秽却也多，不利于灵界修士修炼。

是以，灵界与人间，一向是割据开来的。

若非人间有魑魅魍魉或精怪妖媚作祟，灵界的人一般不会到人间来。

就算要来，也要先拜祭坛，向九重天的管理者祭祀申请。

九重天的神官收到消息，若同意便会为各灵界的人开辟道路，助他们来到人间。

没有报备就到人间的灵界修士，是要受到处罚的。

沈映问道：“他们向九重天报备了吗？”

看这玄氏在这人间奢华的宅邸，还有那一个个的佣人。

沈映心底里觉得，他们如此贪图人间享乐的做法，不是灵界所推崇的。

玄氏乃有名望的名门世家，在人间过这种日子，像是要在这里生活似的，易遭人口舌。

为了名声着想，他们应该是没有报备过的。

夜曦的回答，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是一群逃跑出来的老鼠。”

夜曦牵着沈映在宅邸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二人走到一处白玉台上。

台子建于水池上，水池里莲花正开，莲香清新雅致，闻着就舒服。

这不合季节的莲花，显然不是凡品。

这白玉台也是十分奢侈。

有十人在台上衣袍散乱，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跳舞的美人。

“二叔伯，上次你派去联系魔界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一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听说魔界如今有了一位魔王，正是腥风血雨的时候。管得很严，消息不好传出来啊。”

“魔界怎会有魔王？我怎么没听过这消息？”

“魔界一向由各城城主分管，谁来做魔王？那些城主会心甘情愿居于人下？恐怕这是假消息吧。”

“是啊，若真有魔王。咱们的人怎么还能进入魔界？魔王难道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