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栋:……???
乐宛干笑一声,这能赖谁?说好的自己跟蒋曼曼一个组,都是女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谁知道临阵换了你来。
不过就算换了人,该做的选题也得照常做。
这次要去的公社就比较远,出了梧市还得骑上两个多小时的车。这也是没办法,乐宛家里还有几个弟妹,在外面过夜就有点困难。只能当天来回,要是坐班车,去的时候好说,回来时候未必能赶上。
为了一个报道跑好几次,实属没有必要。
上次去的顺风公社还算是比较好的,闫书记看上去人品不错,社员们虽然穷点,但是精神面貌也都还可以。
这次要去的北山公社就不太行。
地处偏僻,骑自行车过去需要两个小时,从北山公社到玉泉大队的小路又弯弯曲曲了快一个小时,等赶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大队上都开始做饭,稀稀疏疏的炊烟在村里升起来。
这次乐宛跟陈栋过来也是亮了证件,公社书记听说他们要采访一个赤脚医生都很吃惊。怎么那个脾气暴躁的老虎婆是有什么后台不成?
这咋还有人跋山涉水的过来采访她呢?
乐宛也不多说,知道这个叫高杏花的赤脚医生还是因为前段时间许小慧的说法。
许小慧说自己的表姐下乡做了知青,就下在北山公社玉泉大队里。前段时间给她寄了点药材,说是能治小日子肚疼。她连着喝了半个月,果然不疼了。说是一个赤脚医生给写的方子,厉害的很。
乐宛就收拾东西来了。
说起来这个选题是有风险的,中医药方这种东西太难说了。一个闹不好就得说你家祖上不对劲,留的东西都是封建残余。
所以乐宛不打算把采访重点放在中医上。
这次她的主要目的是放在两个层面上,一个是女性的医疗卫生,这个是中西医都有的,多多提倡妇女们注意,就能避免很多妇科病。另一个是关注赤脚医生的生存状态和发展。这年头做赤脚医生在农村是比较吃香,但未必人人都有高杏花的好医术。有些症状是要送医院的,赤脚医生局限于卫生条件和医疗技术,很多治疗是做不了的。
所以乐宛打算从高杏花出发,倡导大家注意卫生,还有一些基本的科普,比如什么症状可以找赤脚医生先看一看,什么症状就赶紧上医院。
按照这个侧重点写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高杏花上了岁数,看上去精神抖擞,但到底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眼窝深陷,皮肤松弛,就一双利眼,瞪过去就要人害怕,怪不得都叫她虎婆。
她根子再正没有,爹是牺牲在战场上的医生,跟着亲妈回乡下不久亲妈也走了。她一个孤女在村子里生活艰难,最后还是靠着爹娘教过的医术将将过活。
看到有人来采访她就激动,拉着乐宛就要给她号个脉。
乐宛赶紧的把话题拉回到正事,又看陈栋一直在拍照,还拿着本子记,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上回下乡叫他扶了一把,这回要是再让他听见号脉,那可真是怪到家了。
“你问我有什么稀罕事?哎呦那可多了。”
“头先大队里有个小媳妇来看病,说自己进门好几年没怀上,问我咋回事。我切了一手脉,跟她说她没问题。她跟着抹眼泪说咋可能没问题,我跟她说叫她男人来我这儿看,她犹犹豫豫的说当家人不来。后来俩人到底没过下去,那家老婆婆说儿媳妇不下蛋就得休掉。把她赶回娘家去了。过俩月那男的就又娶了一个,谁知道还是没怀上。”
“那被休回娘家的小媳妇本来要寻死,家里给拦下来说了个死了老婆的二婚头。结果你猜怎么着?”
“进门三个月就号出来滑脉了,生了个胖小子。这下可弄了个没脸。那男的娶的新老婆也不乐意,说是他不能生还要坑自己进门,闹来闹去索性又离了婚。现在也不着急结婚了,忙着到处跑治病呢!”
“还有个妇女,来了就扭扭捏捏的,说自己怕是得了绝症,说身下不爽利。我一瞅,什么绝症?就是平时不好好洗弄出来的脏症。她男人还不乐意,说她不检点。被我给骂回去了,这病的根源在男的身上,女的身上没这病根。”
“还有啊……”
乐宛拿着笔刷刷的记,陈栋倒是在一边难得的有点局促。
这头一个故事还好,第二个当着他这个男同志面说就有点那啥吧。
本想着乐宛会做人,一会儿就先把自己打发出去,好让虎婆跟女同志能说个痛快。但乐宛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笔舞的飞快。
其实乐宛心里早就笑死了,该!谁叫你要跟着来!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受教育!
说着说着乐宛就凑腔:“那他们为什么叫你虎婆?”
“能为啥?还不是他们干的太混账被我给骂了。一个个的,啥都不懂就瞎说。”
“小孩得病了,非要先整点锅底灰。只要脑壳子一摸有点烧,上来就是安乃近。我说这样不行他们还不听,把个小娃娃烧的快傻了还不送医院。我就差拿个扫帚揍他们一顿了,才晓得把孩子往医院送。”
“有些妇女,我给她们发草药,她们非说我是咒她们。我说了草药拿回去煮一大锅,每天弄点洗洗身上,很多妇科病就都能预防。一个二个都不信。”
“还有些老婆子,瞅见我就说我晦气。弄得我天天都想跟她们打架。”
乐宛:“那您怎么考上赤脚医生的呢?”
“这还算考?就写写一些常见的药草功效,再写点常见伤的处理方法就行了。但要我说,这个方式还有待改进。有些人就背那么点东西就能当个赤脚医生,连药长什么样都没咋见过。”
“那您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吗?”
“就把有些药材的图片印上嘛,做点小册子,带图画的,发给大家看。带字的没几个认识,带画的总可以吧!还有赤脚医生应该统一放到医院去实习实习,有点经验再上岗。乡下很多赤脚医生都是兼任,平时都还要下地做工。要我说,最起码一个公社得有个几个全职做赤脚医生的,平时哪个大队有事,直接就去。省了功夫还能招点能耐人。”
……
采访很顺利,乐宛正准备做个结束语的时候,虎婆利索的把住她的手。
还不等她反应就一串诊断:“身体底子有点差,前头亏过一段时间。小日子应该是不好过,而且时间不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回去吃上一个月,往后小日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乐宛:……准是很准啦,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清个场?!
虎婆还有点不解:“怎么你俩不是两口子?我刚才还想说你们结婚够早的。”
乐宛没脾气了:“不是,我们就是同事……唉,也不算同事……”
早知道刚才就先把陈栋请出去了,现在乐宛脸上烧了一片,没办法抬眼看他的表情。
陈栋倒是淡定,但是不是真淡定也不知道,就知道捏笔的手指头贼用力。刚才乐宛故意不清场,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栋也觉得好笑,自己也算是少年老成,怎么遇上乐宛就有点小小的恶趣味。看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回程的路上,乐宛准备给陈栋表演个现场自闭。
奈何有的人就是那么没眼色。
陈栋骑了一会儿自行车之后就开始放大雷。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给我粮食?”
乐宛早就认出来自己了,虽然让陈栋挫败于自己的伪装学了这么些年还败在她手里,但陈栋思来想去也想不通乐宛那时候为什么要给自己粮食。
这两次出外勤,乐宛的人品性格都很明显,陈栋想,老爷子一直劝自己要试着相信别人。那不如就从乐宛开始吧,想不明白的事拿出来问问她。
乐宛翻了个白眼:“我那是想要给粮食,给谁无所谓。”
陈栋被噎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