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总？”鞠礼垂眸陷入沉思。

“我听说王珂投资你们公司项目的事儿也黄了，对吧？”

“是的，前几天确定不跟王珂合作了。”鞠礼之前听说不跟王珂合作的时候倒没有多想，此刻联系陈昊宇的话，她就不能不多想了……

“行，你知道就行了，你可欠了我不知道多少顿饭了。”陈昊宇忍不住笑。

“简直要给你当厨娘还债了。”她也跟着笑。

两个人又闲聊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朋友吗？”弟弟一边吐葡萄皮，一边随意问她。

“鞠靖……”她抬起头，眼神转向窗外，嘴角温柔挑起一个弧度。

鞠靖挑眉看她。

“我真是遇到了个天底下最好的老板。”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满满感恩。

怪不得跟王珂的合作都快谈成了，突然放弃。

如果钟老板一门心思要教训一下王珂，那又怎么还会继续跟那个人渣合作呢……

肚子里是饱足感，坐在阳台享受的是这新居的舒适感，弟弟在身边是幸福感，脑海里想到老板虽然话少，人却那么好，那就是庆幸又知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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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靖，你看下面那些房子。”她说。

“嗯？”

“那些都是曾经法租界的花园洋房别墅，现在是国家保护非文化遗产了。15w一平方。买下一栋要一个亿左右。”她幽幽的说。

“……”鞠靖垂眸看着那些房子，在这样的高度看，它们如此渺小，又如此遥远。

“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去里面住上一住。”她说。

鞠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朝着他扬起一个笑容，半边脸隐在昏暗中，半边脸光亮。

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

……

姐弟俩休息消食了半个多小时，鞠靖疲惫的靠着窗，眼底的青紫都透了出来。

“最近我不在家，是不是每天都熬夜？”她关切问。

“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写书，熬夜也没办法。”他说，声音因为困倦而泛着哑。

“……”鞠礼眉心皱了皱，“很爱写书吗？”

“当然爱，不然怎么可能这么累，还坚持的下来。”他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辞职专职写书？”她突然问。

“……”鞠靖转头看了看她，想了想，淡笑道：“算了，写书很不稳定，这本有钱赚，下一本也许就没有了。还是上班稳定一些，全职写书这种事，以后如果能连着红几本，再说吧。”

“……”鞠礼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上班那样累，他哪里有时间看书，哪里有时间思考小说剧情？

她跟钟立言去见编剧的时候，听不止一个编剧说，要写好故事，需要极大的专注度，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到晚无论做什么都想剧情。

创作还需要大量的阅读，每天都要保证一定内容的摄取，才能保持水平和文思。

以弟弟这样满的工作量，他又能坚持多久？他的身体又受得了吗？

如果送快递的路上，因为困顿发生意外……

最后，也许就因为太忙而渐渐写的不尽如人意，又因为太累，而终将默默放弃了创作梦想吧？

“啊……”鞠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脑袋站起身。

他一周只休息一天，明天还要继续上班。

因为跟姐姐吃饭聊天，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他得抓紧去写一点才行。

“今天估计写不了三千字了，能写多少是多少吧。”他舒口气，无奈的对她笑了下。

鞠礼看着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社会工作有时会消磨掉一个人的热情和冲劲儿，让人变得瞻前顾后，胆怯畏缩。

她咬住下唇，望着鞠靖的脸，这些年，他真的太苦了。

鞠靖原本准备拐回自己小房间，用二手买的小破笔记本抓紧时间去写些更新出来。

可瞧见姐姐突然沉了脸色，他愣了下，又坐下了。

“怎么了？”

“不敢辞职专职写书，是因为我和妈妈吗？”她问。

鞠靖摇了摇头，现在她能赚钱，他已经没有养家的压力了，不过……

“全职还是算了，万一失败了呢。”

说起来，是更害怕自己放下一切去追求创作，结果仍失败吧。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破釜沉舟去追求，最后可能不会获得成功，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后失去一切，彻底的失败——眼前送快递的工作虽然没有很体面，却是让他安心的一种保障。

她身体靠后，眼神凉凉的看着鞠靖，不知不觉间，居然摆出了一个钟立言才会有的表情。

她问：“鞠靖，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有价值？”

“？”鞠靖抬眼看她，表情有些晦暗。

“你多大了了？”她问。

“22。”他舔了舔嘴唇。

“鞠靖，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不是金钱，是时间。”

她盯着他眼睛时，表情认真，甚至有几分严厉。

“今天迈出这一步，也许要承受很多。

“首先失去一份稳定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收入都会不稳定，甚至可能会失去收入。

“没有钱，这很可怕，我知道，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没有家底，没有工作就真的会面临没饭吃的穷人。”

母亲身体又不好，现在需要的是小钱，将来说不定就需要大钱。

“……”鞠靖抿着唇，看着她，一颗心被戳的生疼。

写书和打工这两件事是否能兼顾，这件事他早就想过。

可正如姐姐说的，他们家这样的状况，他能失去这份工作吗？

他敢失去这份工作吗？

“也许付出了许多许多努力，独自一个人煎熬痛苦的研究学习，可能读者仍然说你写的烂，觉得你写的难看。

“甚至可能到下本书，连骂你的人都没有，你会尽尝失败，如丧家之犬。

“连擦肩的路人无意间看你一眼，你可能都会神经紧张的觉得对方瞧不起你，而因此深深挫伤了自尊心。”

她看着他，目光深凝，坚毅。

这些话说出口，她眼眶微微泛红。

鞠靖也撇开视线，抿紧了嘴唇。

她却没有停，字句铿锵，话音有力：

“如果不选择全心全意投入这份工作，你或许无法成为优秀的作家，但你至少还有一份工作，可以借口说‘我不是不能写书，我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写红而已’，你不需要品味彻头彻尾的失败。生活还能继续，虽然身体累些，可一切也都很平顺。”

鞠靖再忍耐不住，眼泪积聚，染红了他眼眶，让他视线变模糊。

鼻尖发酸，心里疼的像要裂开。

他想说“姐别说了！”，可他又说不出口。

她的每一句话，都应和了他压抑在胸腔里许久的那些沉重，那是他无法逃避，却又不敢面对的真心真意。

“但鞠靖，没有人活着是为了不失败，大家都是奔着成功去的！

“只要我还在朝着成功的方向努力，失败也只是垫脚石。可你怎么能连想都不敢想，试都不敢试？”

“这样的不失败？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现在我也赚钱了，我们跟之前不一样了，弟弟……”

她忍住泪，一字一顿，语声倔强，每个字吐出，都如洪钟敲响。

“哪怕你今年赚到了稳定的收入，又如何？你蹉跎了时间，消磨了意志，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呢？四十岁的时候呢？

“钱你又能赚多少？时间却真的再也回不来。

“追求梦想的时机，虽然转瞬即逝，但当下全身心的投入，就一切不迟。”

“你真的不试试吗？

“哪怕失败了又怎么样呢？

“做快递一年十来万的工资，买一年时光，买一次追梦的机会，我觉得值！”

“如果你真的想要写作，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却又畏畏缩缩，不愿意全身心的投入，那你配拥有成功吗？那不是个懦夫吗？”

鞠礼将手机点到银行页面，上面显示着他们姐弟俩加在一块儿的所有存款。

“我愿意用这些钱，买你一年时间，买你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追求里。

“看书，学习，创作，为自己的未来狠狠拼搏一次。

“鞠靖，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失败也好，压力也好，辛苦也好，都不怕，破釜沉舟的丢下一切，试一次？”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含着泪，她却强忍着没有哭。

她对他充满了信心，盼望着他也能如当年的她一般，被宠爱、被照顾、被保护一次，也希望他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保护，勇敢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闯荡一番。

鞠靖面颊微微发凉，他知道自己没有忍住眼泪，眼前姐姐的面孔变得更加模糊。

心里酸楚难忍，眼泪终如泉涌。

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含着泪扬起爽朗的笑容。

他扑过去，用力抱住了她，脸埋在她肩膀，没有哭出声，宽阔的双肩却在抖动。

在追求成功和梦想的路上，失败算什么？面子算什么？辛苦又算什么？

鞠礼抱紧弟弟，双臂用力箍着他，眼泪终于也流了下来，也将脸埋进他颈窝。

“鞠靖！”她用力喊他名字，如训斥的口气，带着几分埋怨。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却又破涕为笑。

姐弟俩就这样达成了共识，他们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鞠靖想，上辈子他大概拯救了宇宙，才有幸拥有这样的姐姐。

……

隔日，周六，鞠靖辞掉了快递员儿的工作。

人生总要试一次，什么都不要了，去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