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老板生病请假了。

这么多年，好像是第一次老板请假——往年哪怕老板在国外出差,好像也没耽误过日常工作。

许多跟了钟立言好多年的员工，第一次意识到,钟老板是真工作狂，真的……以前那么多年,没请过假,全年无休，是个什么概念……

令人窒息。

知道老板请假的,自然也看到了钟立言手机发的邮件：

【生病期间,所有工作由鞠礼决策,高层例会等需我主持的会议和会面，皆由鞠礼主持。】

这就是说,在老板生病请假的日子里,鞠礼代替老板行驶ceo权利。

总裁秘书能当到这个程度,可太tm牛逼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许多人还是不敢拿鞠礼当钟老板用。

佩服她工作归佩服，但她能做好制作人，能管好子公司占礼，可不代表她能代替的了钟立言。

许多人从年初开始忙活，到现在可能正是重要的决策阶段，怎么能给鞠礼随便决定未来走向？

万一决策错了呢？就算到时候老板不需要他们来承担责任，可辛苦半年是不是白搞了。

就算……鞠礼在过去的日子里看起来还算靠谱,但也不可能比钟老板靠谱。

这个风险，不敢冒。

要知道，很多人入职后，哪怕是面对钟老板，也是做不到完全信任的。

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是轻易无法改变个人的想法的———

这取决于每个人的人生经历、知识储备和思维模式的不同。

大家也是在老板麾下做的久了，无数次经验教训告诉他们，不听老板的话就会死很惨；

听老板的话，哪怕当时不以为然，最后也多会不得不承认老板说的是对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信任和服从才渐渐建立起来。

鞠礼就算再牛，也不可能突然因为被钟立言推上王座，就得到所有高层的信任。

不过，经历了过去近1年时间的相处，大家还是知道鞠礼虽然看起来温和，但脾气是倔的，人也是强势的。

而且，许多人跟她对上，或表现出不认同甚至嘲讽、压踩的态度，结果都挺难看的。

是以，大家多没吭声，想着：手里的项目能拖两天的，就尽量拖到老板病假回来，再汇报和决策吧。

一上午，鞠礼开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上午都在做日常工作，没有一个人敲她办公室的门。

哪怕那些决策节点是今天的项目负责人，也没有来。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一上午手指都是凉的，心里又紧张，又气愤。

可理性上，她又明白这是必然。

许多人相处一生都无法互相信赖，团队里的高层们哪怕与她是有善意的，也很难在一年的点头之交中，对她产生巨大信任。

可她还是有些懊恼，也感到挫败。

那种仍未能得到公司同事们认同的痛苦，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常常要深呼吸，才能压下情绪。

而她现在无论有太多情绪，也终只能压着。

因为她的敌人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是每个人——

甚至可以说她的敌人是隐形的，所有人都藏起来了。

而且，他们也没有骂她，没有攻击她，大家只是没有站出来表达信任而已。

她不能怪他们，更不知道该怪谁。

仿佛突然被孤立。

原来，初做老板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如此紧张，害怕所有人都不信服，害怕大家什么事都不找他，害怕没人听话。

偶尔抬头面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时，她想：

一个代办老板，比当老板更难……

职场混，真的太难了。

……

中午回家给老板做饭，照顾他吃饭时，他脸红彤彤的，嘴唇却有些苍白。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鞠礼对着老板的头发摸了半天，才觉得回了一点点血。

好在他虽然没有完全退烧，但温度也不太高。

鞠礼给他煮了粥，炒了小青草，吃的营养又清淡。

“上午的工作怎么样？顺利吗？”吃过饭，他忍着难受和虚弱，伸手拉她到怀里，温柔的抚摸她头发。

即便她努力朝着他笑，温柔的照顾他，并装作开心的样子，但跟她相处这么久，时刻都在关注她，认真了解她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笑容里的勉强。

“还……不太顺利，大家都不跟我做汇报。一上午，我一个‘客人’也没等到。”鞠礼委屈巴巴的叹口气，真是门庭冷落。

她原本想粉饰太平，可转念就想到，老板是一个……可以允许她示弱的存在。

在他面前，她不需要一直都很坚强。

便松懈下来，蹭着他装了把可怜。

她实在是，好没面子。

高层都不信任她，全都避开她了。

他便又摸了摸她的头，像面对一个最宠爱的孩子：

“将来，我们总是要公开的。

“我知道你一直有多努力，也知道你的优秀，不希望你的光芒被我的身份掩盖。”

他以她为骄傲，便私心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的小鞠礼有多厉害。

低头再次亲亲她发顶，他继续道：

“你需要这个社会认可你的价值，这是你的精神需求。

“将来总要面对这些刁钻难搞的老油条们，将他们震慑服气。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在他们的质疑中工作的，小鞠礼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是个不服输的倔驴。”

他声音有些沙哑，语调略微缓慢，带着点病气，虚虚弱弱的。

可这些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的磨进她心里，印刻在她的情感中。

让她深深的为之感动。

他如此替她考虑，如此疼惜她。

心里被酸涨感堵的满满的，她转身反抱住了他。

好喜欢他，感谢他。

谢谢他这么好，这么成熟。

“可我本来就是你的徒弟，好多东西，都是你教我的。”她软绵绵道。

“我教的人多了，可没几个能教会，乃至变得这么优秀。”他道。

他居然还这么会甜言蜜语！

鞠礼差点被甜哭了。

“需要我做什么不？”他问。

鞠礼摇了摇头，这才再朝着他笑，是真正开心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勉强。

“我自己试试。”她说，神采飞扬，满满年轻人的张力，连老虎巨龙也不畏惧。

“嗯，那我可以安安心心继续睡大觉了。”他眼睛发酸，伸手揉了揉，四肢无力，显得动作软趴趴。

感冒发烧，让他从一头猛虎，变成了只病猫。

还好有她照顾身体和工作，实在令人心安。

……

……

下午高层会议，大多数人都比往日来的早了点。

朱敬一本来担心大家不给鞠礼面子，会出现迟到之类的状况，还专门悄悄催促了大家来开会。

却不想他提前10分钟到会议室，居然已经坐了一多半人了。

他坐下后，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的都是人精，在跟鞠礼没有冲突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搞迟到这种事，好好的没事找打。

甚至，因为他们不想跟鞠礼汇报工作，不想让鞠礼决策自己的项目，心虚的反而在准时到会之类的小事上，表现的更好——

游戏区块一位制作人担心因为自己不信任鞠礼，惹她记恨，还专门买了杯咖啡，放在了鞠礼的座位上。

“我这边等着开发呢，本来说今天老板决策，当天财务就能拨款，我可以立即开工。老板一生病，我再等下去……真是……”

准备开发新英雄对战手游的游戏制作人昨天听说老板请假，嘴角的水泡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

太着急了，上火啊。

“这么长时间的返工重新策划，都熬过来了，你差这两天吗？”

“我憋了两个月了，就等着这一天，整个团队都熬到极限了。突然又要拖，大家士气都没了。”游戏制作人猛灌了一口白开水，还是觉得嗓子冒火。

“放心吧，过两天老板就回来了，在忍忍。”

劝说的人拍了拍他肩膀，表达的意思也是等钟老板回来，而非建议对方信任鞠礼，一会儿会议上让鞠礼来帮忙决策。

…

创作部负责人卢丹在边上坐下时，听到这段对话，眼睛转了转。

她想法跟这些人却不同，原本拖了好几天一直没做的汇报，她决定抓紧今天的机会，跟鞠礼汇报，让鞠礼来决策。

其他人看做是痛苦的糟糕事，在她看来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手头正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项目，开展后，出现了个她根本不敢做的选择。

之前她一直拖着这个项目，不敢跟老板汇报。

2年前，创作部的另一位总监离职前，买了一本耽美小说版权——《人江湖》，这还是一本虐身虐心小说。

古早故事，没有统一的主线，就是两个人相遇了，误会→狗血→互虐→痛苦又爱的好不容易快好了→新误会……

基本上整本书就是这样的故事，对于当下电视剧市场来说，真是又虐又狗血又土，很难红。

卢丹觉得根本没法改，而且别人是将耽美小说改成友情、亲情什么的，不表感情线，侧重主线故事。

但《人江湖》没有主线故事，能提取的东西少的可怜。

而且，前几周上面下了政策，说是耽美原著改编的无女主剧都不能上，网剧也不行。

现在市场上许多人还在冒险，就觉得上面不会强制执行。

可万一强制执行了呢？

万一特别严呢？

到时候播不了，不是白做吗？

花这么多钱搞了个不能卖的产品，这是多大个黑锅？

另一方面，编剧建议把小受角色改成女的。

这tm不是让原著粉骂死的节奏吗？

不为原著粉，不为了两个男人的禁忌之恋，这小说里还有什么？

而且如果小受是女的，那原著的所有故事逻辑都不通了啊！

两个选择：

一、硬顶着上头的规矩，就是无女主的两个男人的友谊，剧本硬写。

二、改男主之一为女人。

——这两个方向，剧本都难做，说不定最后都是要背锅。

等剧本做好交到制片人手里，开拍后但凡遇到困难，肯定都要说是她卢丹挖的坑。

卢丹希望得到一个结论是这个项目不做了，当年，几百万买版权的钱，就当打水漂。

那她就舒服了。

但显然老板是不可能做这个决策的。

是以，卢丹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好了，鞠礼出现了，她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鞠礼。

无论鞠礼做‘一决定’还是‘二决定’，都没关系，卢丹根本不在乎。

反正，锅是妥妥给鞠礼背了，接下来她埋头做剧本，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用一句‘当初是鞠礼决定的’打回去。

揣着如意算盘的卢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下午一两点的阳光炽烈，办公楼内却荫蔽着。

鞠礼一手捏起笔记本，一手拿了手机，才要出门，就看到了小秘书系统弹出的对话框——

任务【震慑高层】已触发：

任务描述：顺利主持高层例会。

完成时间：4小时。

最终任务奖励：融镜胶（将10个破镜碎片粘成完美的恩缘镜），一次收益的大幅增长。

请问微凶的副总秘书鞠礼【是】【否】接受？

她二话不说点了接受。

任务【总裁秘书的进阶3】已经完成一段时间了，她也拿到了10个破镜碎片，可碎片怎么也对不成个镜子，她就在想，应该还缺一个什么重要物品。

果然，原来还需要胶。

很合理。

看了眼任务要求，看起来倒是很简单的样子。

顺利主持……

要是只需要主持，就好了。

可她要做的，恐怕不止是主持而已。

现在鞠礼还不知道会议上等着她的到底有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大好事就是了。

接好任务，她将手机调成静音，便出了门。

今天鞠礼将长发绾了个发髻，使自己显得成熟一点。

一身修身长裤套装，不仅展示了她优秀的身材，也衬的她气质更干练。

再配上颜色深些的口红，和一双细跟高跟鞋，表情严肃点，总算又更显威严了许多。

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她挺胸抬头，迈开自信的步子，直奔会议室方向。

胡晶晶在座位上瞧见鞠礼，立即抱着电脑跟过来。

“去我办公室，帮我把暖水杯带上吧，谢谢。”鞠礼回头道，声音有些紧，显示着她虽看起来胸有成竹，实际上还是有些紧张的。

胡晶晶立即得令去帮她拿暖水杯。

当鞠礼带着帮她拿水杯的胡晶晶，穿过办公区时，莫名想起自己刚入职时，跟在老板身后，陪着他楼上楼下参加各种会议的画面。

她大概就是在那个过程中，渐渐对整个公司的业务，都熟悉了起来。

路上正遇到行政部的宋浩，当年她刚入职的时候，宋浩就是行政部经理，那时候他还勾搭她的汇报上级方菲，乱搞男女关系。

一晃一年过去了，宋浩还是行政部经理，她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秘书了。

“鞠总。”宋浩忙给鞠礼让开路，恭敬微笑着打招呼。

态度格外谦逊，眼神也没有乱瞟。

“嗯。”鞠礼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姿态平和的与他擦肩。

她心里想的是一会儿要如何与一办公室高层斗智斗勇，取得他们的认可。

并没有功夫关注宋浩这个能力尚可，私生活却不怎么样的小男人。

…

走进会议室，鞠礼的目光扫过已入座的中高层领导们。

大家与她对视后，纷纷回以微笑，表现的特别和气。

鞠礼心内默默叹口气，此时此刻，她居然还有点怀念当年岳梦恬拍桌的直白——

至少，那时候她可以与对方当面pk，还能明明白白的杀鸡儆猴。

现在倒好，一屋子的老狐狸，各个笑脸相迎，你想搞点事，都无从下手。

明知道所有人都不服你，不想听你的话，阳奉阴违应付你。

但全是软钉子，你一个也逮不着，憋的一身力气，半分都施展不出来。

鞠礼坐下后，看了看时间，还剩1分钟。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功夫，胡晶晶确认了燕京会议室连线完毕，确认了外部电话连线成功，确认了所有人都到了，没有遗漏。

两点一到，胡晶晶朝着鞠礼点了点头。

鞠礼这才抬起头，再次环视众人。

维持表面的和善，可以让她安然度过老板生病的这两天。

可如果做这样的选择，那她就彻底错失了这次机会——

几天以后，在许多人眼中，她将还是一位秘书而已。

甚至有了这次应付她的经验，众人会觉得她是个可以随便被敷衍的人，导致她在公司内高层们眼中的地位不升反降。

她将面临自己职场中难以提升的天花板。

再想得到高层们的认可，想被高层们正视她作为‘全公司职务管理者’的能力，就难上加难了。

她或许可以凭借老板撑腰，得到所有人的表面尊敬。

但，人类生命中得到的一切礼物，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