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一场闹剧最后以张氏禁足,御花园负责清扫那一片地面的宫人各扣了两月钱粮告终。
佛拉娜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卧床安胎生涯,纳喇氏与她同属东六宫,过去的频繁,或陪她针线女红、说话解闷。
佛拉娜对她满口赞誉,偶尔提起张氏时眉宇间浮现的厌恶便让娜仁心中了然。
然而她偶尔也?会微微有些感慨:到底不同从前了啊。
她没有直接告诉佛拉娜张氏之事,一来虽有纳喇氏定然抢先一步与佛拉娜卖个好,二来也是为了清梨。佛拉娜与纳喇氏关系处得平淡,自然不会多在意纳喇氏在皇后面前的隐瞒,然而人素来是对熟悉的人更为苛责,若是佛拉娜知道清梨那日也看到了张氏伸脚绊她,心中对清梨定然存有三分介怀。
娜仁也?因此,将这?件隐瞒下来。
或许也不算隐瞒,因为佛拉娜必定会知道,只是不是从她的口中罢了。
而佛拉娜没有告诉她,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准备——她与佛拉娜的关系虽好,不过是因为当日宫中只有她们二人年龄相仿,佛拉娜心思温柔细腻,她不爱在小处计较,二人自然投机。
而世间万事万物不患寡而患不均,说到底如今都是宫妃,娜仁每月所得赏赐便在佛拉娜三倍之数。从前宫中待年还是闺中女儿身份,娜仁是为太皇太后的内侄女,便不一样。如今二人同为宫妃,虽有位次之别,到底都在皇后之下,是为妃妾,她心中自然略有不平之处。
但说到底都是感情没有真正亲近到那个份上,佛拉娜心中虽有娜仁,但这?一二年里,她与皇后走得愈发近了,娜仁与昭妃、清梨同住西六宫,素日走动频繁,自然有一个‘亲疏’之别。
而佛拉娜那敏感纤细的心思,在皇后面前还不算什么,与娜仁却是打小一块长过一二岁的,心里?不知不觉视为一样的人,有一份‘亲近’的同时,更不免对放心的人‘要求’更多。
这?是无可避免的,娜仁心里?明白,也?没多纠结什么,不过一样地相处着,照旧说笑玩闹,一如从前。
或者一开始,
她也没有全然将佛拉娜视为至交。
太皇太后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她骨子里?的清高自负从没消失过,只是她比这?些小丫头多活了许多年,人间烟火给她身上染上平易近人,基层里?摸爬滚打,让她没有真养出桀骜孤高的性子。
但真正能让她看上眼的东西或事却太少。
而她与清梨与昭妃走得近,一是喜欢她们的性子,二是素日有投机之处,三来她们年纪虽也没长到哪里去,却都眼界开阔,与她们相处,她不必如与佛拉娜一般小心两分。
性格也难免有相近的地方,彼此间一个眼神便能知道所思所想,无需躲过揣摩。
这?便是顶顶的好处了。
这?日下晌,打皇后宫里?回来,娜仁在暖阁暗间临北窗的榻上坐了,推开糊了翡翠纱的窗子向外?看,将此中关节思索透彻,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正逢岂蕙手捧着东西从外?头进来,她回头一看,问:“什么东西让你巴巴地捧着?”
“是一个两层的匣子,上头一层是南红玛瑙珠,下头一层是东海明珠,外?头还有两匹云锦、两匹蜀锦并六卷杭罗,都是地方新进上的,皇上便赐了过来。”
岂蕙将东西拿进来也有让娜仁看一眼的意思,此时嵌螺钿的红漆匣子摆在娜仁手边的几上,打开与她,自走到次间炕柜旁从中抓了两三把锞子用大小荷包分装好,还额外?往最大的那个荷包里?塞了两颗圆滚滚的珍珠,也?是从炕柜里?的一个巴掌大匣子里?拿的。
娜仁知道炕柜里?那一大一小两盒子还有一个竹编的萝是琼枝放赏宫人的散钱的,多是些零散铜板、宫中造的金银锞子,匣子里?的珍珠只赏要紧的人,各个等级各有不同,岂蕙没抓散钱,说明来的没有小角色。
她这样想着,便闲问一嘴:“都谁来了?”
“清宁宫的梁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亲自过来的,唐百招待着呢。”岂蕙见娜仁要问,又添了一句:“也?斟了茶,梁公公说这?会您多半迷瞪着呢,便没进来打扰,没成想您竟醒着,传他?进来不?”
这?是真话,按照娜仁的习惯,出门一回,除
非宫内有客打扰,否则她回来必定找个地方歪着调息一会,就当休息了。
因为她歪着这?种懒洋洋的习惯,从来没有人认为她是在做正经事。
可真是令人心生哀痛。
既然她醒着,梁九功自然带人进来请安。娜仁对他态度还是很随意地,叫了起,看了看那两个小太监,道:“这?两个倒是眼生,你新收的徒弟?”
“哎呦喂,奴才自己个还没学会办事儿呢,收徒弟可不折煞奴才了?不过瞧他们机灵,带出来见见世面罢了。”梁九功也?笑吟吟地,道:“也?是您许久没往清宁宫去,这?两个正是今春选进清宁宫的。”
说着,又叫那两个小太监向娜仁磕头,娜仁忙叫起,好笑道:“你这?样郑重其事,倒是我的荷包省不了。岂蕙,给他?们一人抓一把新打的锞子。”
二人连忙在梁九功的示意下谢过,娜仁随口笑道:“你也?有了合心的人带在身边办事,倒是岂蕙,如今还抱怨琼枝没给她盯着,找一个合心的给她帮一手,至今还一个人忙活针线上的事儿。”
梁九功便道:“她要找人手还不容易,与内务府知会一声,多少伶俐的丫头挤破了头想往永寿宫来呢。慧妃主您好性儿,满宫里?有几个比您还好伺候的主儿?”
“她要自己找合眼缘的,随她吧,我是管不了她们了。”娜仁随意撇撇嘴,又道:“你来了正好,下午闲来无事做的茶糕,本也预备送去清宁宫给皇上做宵夜的,你来了,就一处带回去吧。”
梁九功也?不见外?,笑道:“前儿皇上还说您这里?兑的槐花蜜好,小茶房预备的不是味,奴才斗胆,想向您讨一罐子。”
“倒是轻飘飘的,我自己才制了多少。”虽如此说,娜仁还是笑了,招手让豆蔻近前来,问:“你梁公公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豆蔻一欠身,笑盈盈道:“奴才这?就去预备。”
梁九功知道娜仁这?边茶水上的东西如今多半是豆蔻预备,连忙起身谢过。
得了巴掌大一罐子槐花蜜,他?也?不假于他人之手,珍而重之地收到红萝小提盒里?,娜仁好笑道:“多
金贵的东西,至于吗?”
“皇上近日上火,嘴角起了那么大一燎泡——”梁九功猛地住嘴,讪讪一笑,看着娜仁。
娜仁心一沉,多少知道是因为前朝的事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吧,让御膳房做些败火的汤水喝没有?”
“也?备了,太医院也开了药膳方,只是皇上不大喜欢,嫌味苦。”梁九功如实道。
太医院开的药膳方,注重一个‘药’字,当然没有好喝的道理。
娜仁等梁九功走了,坐在那里半晌,心里?不太是滋味。
人家的穿越女主恨不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迎着雷飞升,脚踩权臣拳打皇帝打天下立政权不在话下,最次也要成为扶持帝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