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云易岚愤怒从木椅站起,与下首的上官策相对。
青石地面上,还散落着茶碗的细小碎片,残留的茶水仍在流淌。
一旁的方桌上,仅留下一把倾倒的紫砂茶壶,却横放着两截光泽暗淡的断尺。
稍加辨认,就会认出——
那,正是玉阳尺!
“上官师弟,你将刚才所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云易岚双目怒睁,毫无顾忌般抬起右臂,颤抖指向对面的上官策。
他的胸膛急剧起伏,根本无法平复涌起的震惊和愤怒。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此刻,上官策的衣衫破损不少,眼角还残留着缕缕疲惫的血丝,气息时强时弱。
在麻布长袍的下摆,还挂着两处清晰的污血齿痕,不知是否伤到了皮肉。
连他都搞得这般狼狈,可见在十万大山里有多危急。
“谷主,事情发生在七里峒,是我保护不周,才导致李洵师侄被偷袭致死!”上官策又重复了一遍。
“是谁下的手?”
“鬼王宗副宗主,鬼厉!”
“鬼厉?就是那个青云弃徒?”
云易岚双眸中立时闪过了疑惑,右边袍袖一扫,将大殿的门窗尽数闭拢,又把方桌上的两截断尺摄于眼前。
双手抓起,细细打量。
玉阳尺,又名纯阳玉尺,是焚香谷数一数二的神兵法宝,当年还是他亲手赐予。
这件法宝材质极为坚硬,堪比天琊剑一类的九天神兵,就算是他全力出手轰击,也不能损其分毫。
可现在,玉阳尺自正中折断,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某种巨力所致。
类似棍棒,又或是拳掌。
云易岚疑惑更甚,豁然抬头盯着上官策“鬼厉那人的修为,若是此前的情报无误,应该与洵儿不相上下,就算他有摄魂棒这等血炼魔宝,也不可能击断玉阳尺。”
紧接着,话语一顿。
“更不可能让洵儿陨落当场!即使是暗里偷袭!”
这个徒弟,自己还是知之甚深。
虽然比不上燕虹的机智善思,但是一身修为非同小可,再加上一些暗藏的底牌,同阶之中罕有敌手。
所以,自己才放心让他出谷历练。
除非有修为明显高过他的修者在场围堵,又或者……他根本不曾防备。
想到这儿,云易岚更加疑惑。
“谷主,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人,一个是白袍和尚,一个是……”上官策迟疑一瞬,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巫妖!”
“巫妖?我的上官师弟,你越说下去越是离谱。且不说白袍和尚是谁,巫妖不应该站在焚香谷的对立面。还有,洵儿的尸身为何不曾带回?”
云易岚目光冰寒,周身红袍鼓胀。
足见其动了真怒。
只要带回了尸身,或多或少,能让他瞧出一些端倪。
上官策不禁微退半步“禀谷主,那个和尚好像来自天音寺,可一身功法十分邪异,修为更是高出李洵不少。最关键的一点,不知何故,巫妖竟然与他站在同一战线。所以……”
剩下的话,不说自明。
无非是他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斗不过对方联手。
云易岚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胸膛起伏得更加显著。
即便外袍鼓胀,亦不能遮掩。
这种异状仅仅持续了数息,居然毫无征兆减弱下来。
云易岚深呼一口气,抑制住汹涌的怒气,向对面的上官策摆摆手。
“上官师弟,若真是如此,错不在你。你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那好,若有差遣,谷主随时吩咐。”
上官策一抱拳,然后转身走出了天香居。
天香居内,很快变得寂静。
云易岚颓然坐回木椅,任凭悬空的两截断尺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双掌掌心向下,在胸前缓缓下压。
又过了片刻,他长出一口气。
愤怒的神情收敛于无形,只是眸子里闪过了不甘和忌恨。
“哼,且不管你说的事是真是假,洵儿的死,你肯定没有全力救助。上官师弟啊,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喃喃自语过后,云易岚阴郁冰寒的双眼看向前方,似乎要透过厚厚的门窗,看清远去的那道背影。
殿外远处。
上官策大步流星般前行,对两名值守弟子的施礼置若罔闻,清癯的面颊尽显阴沉,可见心情糟糕透顶。
蓦地,他脚下微顿,好似感受到了身后的冰寒目光。
紧接着,步伐恢复原状。
嘴角却沁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
十万大山内。
一片雾气弥漫的原始密林。
一名白袍老者傲然立于平坦巨石上,深邃的目光平视前方。
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个黑衣罩体的年轻人。
“田师弟没有看错你,小小年纪就这般的隐忍。张小凡,你可曾想过,这样继续走下去,你将再没有回头路,一如当年的我。”
“万师伯,弟子……剑痴前辈,晚辈不怨不悔。”
回话的,是鬼厉。
而前方白袍老者的身份,正是决意行走天下的万剑一。
“不怨不悔?好一个不怨不悔!我知道,此刻不管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心意,那就遵从本心吧。
以后有难解之事,大可来南疆找我,这里的蛮族还是太多了!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姓名,包括你的师父。”
“是。”
“张小凡,你还需留意一事。”
“前辈请讲。”
“十日前,在七里峒附近,你与天音寺法心联手重伤了焚香谷李洵,要提防云易岚的报复。”万剑一提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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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以我现在的处境和身份,还不至于惧怕了焚香谷。再者,云易岚贵为正道一宗之主,还不至于……”
万剑一并不回头,蔑然一笑“虽然我不屑用阴谋诡计,但自信对人性有所勘破,上官策与云易岚勾心斗角百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对方大限将近,你觉得他会让云易岚的继任者安然返回焚香谷?或许,李洵现在已经死在了十万大山,你就是那替罪羔羊。”
“可他们是同门……”
鬼厉话说到一半,又将嘴边的话咽回。
同室操戈的事,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不管是在青云门,还是在前些时日夷灭的几个魔道小宗。
在生死、利益和仇恨面前,人性的自私彰显得淋漓尽致,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委实难以想象。
莫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同门,就连兄弟、父子都会自相残杀。
万剑一见他沉默不语,知道他已想通,索性多叮嘱了一句。
“既然你选择留在鬼王宗,就要多思多想多防,不妨将所有人想的坏一些、再坏一些,要不然,你迟早死在阴谋算计之下。那个杀生和尚知道了你不少隐秘,若有必要,就让他闭口吧。”
鬼厉闻言一默,最终还是摇摇头“前辈,我信任他。”
万剑一回头望了他一眼,神情略有动容“随你,既然苗族大巫师愿意随你回去救人,就快些出发吧,路上莫要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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