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的老朋友。”
站在克拉科夫高出所有建筑的中枢穹顶之上,隐隐透着硝烟味的西风裹挟着沙尘向纳尔逊袭来,却又在临近他的时候分向两边,望着缓缓西沉的太阳,温暖的橙光在此刻的氛围中显得异常突兀。
风将纳尔逊的风衣吹向身后,一个月不曾修剪的纷乱金发也张扬地在脑后飞舞着,让他站得笔直的身影如同一杆斜插在战场上的旌旗。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的边界在被染成橙色的屋顶上显得黑白分明。
遥远的天边,一群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白鸽像大雁一般排成排从夕阳的余晖前飞过,在不远处军士紧迫的操练声愈发显得悠然自得,这些操练声倒像是专门为它们的影子准备的配音。
影子投到纳尔逊的身边,从他的脸上、身上掠过,最终落到身后的屋顶上,像一群在火焰中挣扎的、不服输的乌鸦,它们张开翅膀、张大嘴巴颂唱着报死的歌谣。
纳尔逊的风衣在愈发猛烈的狂风下向后展开,屋顶上,一只昂首傲立的鹰隼冷冰冰地盯着头顶聒噪的禽鸟。
他用双手捧起手中的魔杖,轻轻地将它捧到面前,如同数年前第一次在奥利凡德的魔杖店里遇到它时那样,做出了和汤姆当年一样的动作。
纳尔逊低下头,将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许久未用而有些干燥的杖柄上,轻轻地吻了上去。
“你好啊,我的老朋友。”
纳尔逊垂下手,握住魔杖,杖尖凝聚出星星点点犹如萤火的银光,光芒尽管微弱,但在依旧强烈的夕阳下仍然那么显眼。
他像是在和自己的魔杖说话,又像是在和背后影子中的隼攀谈。
紧接着,他的小臂肌肉绷紧,抬起胳膊,向着前方用力一挥。
空无一物的前方突兀地亮起了密集而均匀的小光点,这些空气中最细微的水汽或许在大多数人看来微不可察,但在纳尔逊的眼中却无比明显。
纳尔逊闭上眼睛,那些离散的小水珠猛地聚集到他的周围,并将他整个人都完全笼罩起来,如同给一张照片添上了陈旧的滤镜一般。
很快,被水雾包围的纳尔逊从中走出,留下原地初具人形的水雾愈发凝实,当他转过身时,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笑靥晏晏地望着自己,他的发梢还有一丝蓝色,一滴水珠正顺着鬓角流向下巴。
水雾凝聚的纳尔逊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奇地模仿着他的动作。
在魔法的控制下,他的面容和体态飞速变化,每一秒都变化成一位纳尔逊曾经见过的人,不多时,在纳尔逊记忆中留下形象的人已经不剩几位了,而他对流水的变形也掌握得愈发娴熟起来。
纳尔逊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对于巫师而言,有时候成长就是这么简单,明明自己和半天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似乎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格林德沃连珠炮弹般的狂轰滥炸下叩问自己的内心,纳尔逊终于得到了自己魔杖的认可,同时,属于他的记忆与宿命在此刻合二为一,纳尔逊终于拥抱了自己,高傲又怯懦的灵魂终于变得完整,经年积累的知识也在此时重要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滔天的江河一般奔涌而出,这番谈话明明没有谈论任何与魔法相关的话题,甚至纳尔逊的内心也依旧存在迷茫,但他终于终究是改变了。
纳尔逊感觉到自己体内属于古老巫师家族的魔力在活跃着,它渴望着自由,渴望着宣泄。他的手腕灵巧地翻转,面前水雾凝成的人形再次一分为二,一男一女两位成年人站在自己面前,男性身披绣着金边的蓝袍,女性身着一袭黑裙,他们手拉着手,冲着自己点头微笑。
他感受到了手中魔杖心脏跳动般的雀跃,感受到了那些无处不在的水汽的亲近,此刻,被称为“溪边的威尔特宁”的巫师终于在沉寂十几年后再次出现在了世界上。
他再次闭上眼睛,两个人影合二为一,约纳斯·尼克劳斯的身影在纳尔逊的面前渐渐清晰,但他没有睁开眼睛,没有将多年来内心压抑的情绪倾诉,更没有扑入眼前幻象的怀中。
约纳斯望着面前长大了的外甥,微笑着点了点头,摘下头顶的软毡帽,如同十年前玩闹时一样,将它戴到了纳尔逊的头上。
此时,纳尔逊终于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重新化为水汽融入了干燥的空气之中,最后一点儿太阳的余晖倾洒而出,在他的身后画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纳尔逊摸了摸头顶,柔软的头发,有点儿湿,他嘿嘿地傻笑了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滋滋……敌人……反攻……滋滋……”
留在原地的收音机靠着楼顶的围栏,仍然在做着自己最后的工作。
……
“真是大开眼界。”
纽蒙迦德,踩着履带穿行在集散中心后“魔法工业区”中的汤姆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撼,站在一座百米高的钢铁城堡顶端啧啧称奇,从纽蒙迦德的生活区向这个方向看,只能看到郊外苍翠的群山和连绵的森林,没想到倘若走对了路径,原本应该是农田的地方却构成了另一番天地。
这般足以称得上宏伟的建筑只不过是集群中稍显普通的一座,脚下沾满黑色油污的履带和林立在城市间的巨大齿轮给了他一种穿越时空的梦幻之感,据巴里所说,这些齿轮仅仅起到高架桥的承重作用,它们之所以长成这样,只取决于工业区策划者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