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边妈妈走后,姜瑜曦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阿姨实在是太恐怖了,虽然笑得非常亲切和蔼,但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走吧,家里没客房,你跟我睡一间房。”
“好呀好呀”
“嗯,上楼吧。”
边豫南把四个行李箱拖上楼,推开门,走进熟悉的房间。
以前他住在乡下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
父母在外打工,他在家上学读书,每天在外面玩耍得太晚了,总是会被奶奶拿着竹棍追几里路。
只可惜,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得了重病,随爷爷去了。
他是在当兵期间得知这消息的。
房间里有一把红木的沙发椅,扶手包了一层厚厚的浆,正对着二楼房间的窗户,外面阳光洒下来,风吹动窗帘一晃一晃。
恍惚中边豫南好像又看见,爷爷坐在椅子上,面朝着窗户,手里捧着一张打包纸,拿放大镜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边看边念。
他好像听见了房间里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报纸,回头朝着边豫南,慈祥地笑着。
说了声。
“回来啦,没在外边玩吧?给爷爷念念,这字我不晓得读啊。”
“诶,好嘞!爷爷,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要去当兵!”
“当兵?当兵好啊,当兵好。有出息,想当年”
一片云停在屋顶,静静地注视着青灰的瓦片。
房间里光线暗了。
爷爷说的当年的故事,边豫南还是没有听完
姜瑜曦不知道这张红木椅子的故事,但她看到边豫南站在门口,表情沉重,也安安静静地陪他站着。
过了一会儿,边豫南忽然一笑,揉了揉眼睛。
“站着干嘛,跟我把被子铺了,老妈真是的,怎么还在用这床小被子。”
“好哒。”姜瑜曦乖巧道。
从衣柜上面翻出一床厚厚的大棉被,套上被套后铺平,是这些日子她和边豫南要一起盖的大被几。
边妈妈在楼下喊了一声,让他十一点半去宏叔家里喊他爸回来吃饭,顺便看看他有没有藏钱。
边豫南应了一声,在红木椅上坐下。
摩挲着扶手,看向窗外。
那片驻足过的云也已经离开,阳光还是很美,想见的却见不到了。
姜瑜曦看见他又发起了呆,又是一副很伤心的表情,偏偏他又不主动说,还得小姜干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嘟嘴,耍脾气似的,往边豫南腿上一坐。
“你到底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一说呀!”
边豫南这样旁若无人般自顾自陷入情绪之中,真的会很让她难受,仿佛两人之间无形多了一堵墙。
远远可以看到他在墙的那边,但仔细想要了解,却又是模糊的一片。
这种感觉真是超级超级超级不好。
看见姜瑜曦嘟起小嘴的委屈样,边豫南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好,连忙跟她道歉。
不过姜瑜曦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边豫南会这样。
“你家里有传家宝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是说这张椅子是传家宝吗?”
“差不多。”边豫南道,“听爷爷说是传了近百年的宝贝,卖了房子都不会卖的东西。”
“这么厉害?可是你为什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因为跟我说这话的人,不在了。”
边豫南叹息一声,接着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当天的报纸。我和他说,我要去当兵了,他很赞成,他说”
“你去当兵,好,有出息。”
“保家卫国的事,什么时候做,都是好的,想去就去吧,但是一定要记住,服从命令,服从命令!”
“但是啊爷爷还是担心你啊。”
“部队里有什么事,需要你冲到前头,你不能畏缩。”
“但你也要注意安全,聪明一点,不要给敌人机会,我希望哪天看报纸的时候,看见你的只有好消息,没有坏消息。”
“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犹记得那时边豫南还笑着对爷爷说,现在当兵没有危险,他还想退伍以后再给爷爷读报纸
可兵才当了一年,他就接到了奶奶去世的噩耗。
奶奶是在爷爷走后一个月走的。
爷爷临走前说,不能告诉孙子,不能让他分心,等到他光荣退伍回来后,再把那杆枪,交给他。
那是爷爷用生了锈的菜刀,一下一下,削出来的木头枪。
这是爷爷的遗愿。
边豫南的父母忍着痛,没有把这消息通知远在天边的边豫南。
直到奶奶去世后,边豫南才从父母口中得知一切。
那也是奶奶的遗愿。
奶奶说,她没那么大的志愿,她只活在这个小小的家里。
老头子走了,灵堂前不见他的亲孙儿。
她不要,她怕,她只想在自己下葬的时候,在她的灵魂还没去地府的时候,见一见自己的孙子。
“那时候爷爷喜欢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奶奶总是会不耐烦地催他去做事,但又会端着碗凉茶过来,轻轻放在扶手上。”
“爷爷奶奶”
姜瑜曦听他说完,脸上已是充满泪痕,眼睛都哭得肿肿的,但还是憋住了哭声,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边豫南没有流泪,甚至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僵硬。
他摸摸姜瑜曦的头发,道:“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有个这么乖巧的孙媳妇,也肯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爷爷还会也给你做一把枪。他常念叨说,那个时代就算是女人也得会用枪才行。”
“那把枪在哪呢?”
边豫南起身,从老式的大木柜抽屉里,拿出一根红布裹着的长条。
“这里。”
姜瑜曦擦了擦眼泪,看着他慢慢解开那层红布,露出其中包裹着的,有些粗糙的木头步枪。
“这个,汉阳造,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