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走到一台摄像机前看拍摄时间。
其实柳苇这一段的表演时间不长,也就三分多钟,包括前面她望着夜空放松发呆。
她放弃逃走了。
她决心报复。
她放火。
山里的植物都是随便长的。柳苇挑中放火的这一片根本没有太高的树,树枝都是一米来高左右的矮灌木,细细的一枝,瘦巴巴的,随便抽几根枝桠,长几片孤零零的叶子。
她挑中的那几棵都开始冒烟了,有一枝火已经贴着细细的枝开始燃起来了。
柳苇动作灵敏的闪开,环视一圈,第一次笑咧了嘴——还是无声的,然后调头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几枝烧起来的树枝子。
所有由摄影师操纵的机位都牢牢的追着柳苇的动作,聚焦都在她的脸上,确切的说,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充满恶意的快-感。
她跑出去之后,消防官兵们看看她,看看场上仍在空转的机器,提着水龙头有些茫然。
要拍的人都跑那么远了,能浇了吧。
终于,梁平一脸苦大仇深的叫了卡,请官兵们把刚才放的火给浇灭了,谢谢大家的辛苦工作,今晚不会再拍了。
消防队长保持着良好的警惕心“真不拍了?这不还早吗?不是都拍三回吗?刚才那只拍了一回吧。”
梁平“不拍了,已经拍好了。”
消防队长“不会我走了,你们又悄悄拍吧。”
梁平“我现在就叫他们解散。”
梁平说到做到,按耳返让工作人员收拾片场,收工。
现在刚刚八点半。
正在场上的摄影组、灯光组的组员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真收工啊?”
“真的?不加班了?”
“靠!还不到九点啊!!!”
梁平“收工!各组收拾器材吧!”
全场狼叫欢呼,工作人员们的动作快了不止一倍。
梁平亲自送走消防官兵们,回来的路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躲着他走——生怕他再改主意继续拍。
——只要老板不叫我,这活就不是我的!
所有人都在积极的掩耳盗铃,并迅速拉了微信小群,效率高超的分组、分班、分批撤退,完全达到了化整为零,分头行动的要点。
梁平没工夫管工作人员,他一路快走,赶到监视器那里,摄影助理也很茫然,看到他来赶紧站起来“梁导,今天的拍摄计划不执行了吗?”
梁平草草点头“嗯。刚才拍的素材呢?导到盘里了吗?”
摄影助理“正在走,快好了。”
梁平“做好备份。”
摄影助理“好的,梁导。”
梁平干脆坐下来,另外打开一台笔记本,拉一根线过来,先把柳苇刚才最后拍的那一镜的素材拷过来,当然他只选了一个镜的素材,就是六号机,六号机是全景。
只拷一镜的话是很快的,一分钟不到就拷过来了。
梁平戴上耳机,打开素材。
屏幕上,柳苇静静的坐在草地上,月光把她的一面照得发白,另一面却看不清,黑乎乎的。
梁平这时看到柳苇的手上有动作,这是刚才在现场没办法看全的。
但太黑了,又是全景,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辨认了一下,发现她是在揪草。
不是那种一下下拔的揪法,而是用手指绕草,绕到根部,再静静的把它给□□。看她的手臂好像没动,但能看到肌肉动作是在不停的一下下使劲。
梁平一下子就想到了“秦青”被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用手静静的做过什么小动作,这种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手上却在做着什么的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之前的遭遇。
然后她就站起来点火了。
全景看起来更清楚。
她的头发很乱,蹲下来点火的时候,马尾辫的发梢在轻轻的晃,是有节奏的。
她在唱歌。
没有唱出声,可能是在心里唱。
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开心。
配合着她手中的打火机,“秦青”的形象会鲜明的刻在观众的眼底。
不是那个因为轻信被拐的女大学生,反面典型。
而是一个被残酷的手段在短时间里折磨疯了的女孩。
前者,观众会同情她,也会骂她。
后者,观众还是会同情她,但他们也会感到恐惧。
感同身受的恐惧。
什么样的折磨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逼疯一个人。
“我”遇到这样的事会不会也会疯?
不怕疯子的人,只有比她更疯的人。
看到这一幕不止是女性观众会代入,男性观众也会代入,虽然他们不会代入秦青的视角,但他们会代入自己遇上一个疯女人的情况,结论就是很麻烦,尽量不要跟疯了的女人打交道。
柳苇点完火就跑了。全程四分二十几秒,她没有大哭大笑,也没有说一句话,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她就是冷静的点了个火,然后就跑了。
但看完这一幕的人不会有人认为她还是个正常人。
梁平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秦青”这个角色,但在看完柳苇的演绎后,他想到了“被害者也会成为加害者”这个心理学和犯罪学上永恒的难题。
罪恶会传染。不止会传染到坏人身上,也会传染到好人身上,让原本是被害者的好人,在见识了罪恶的暴力与强大之后,转而成了暴力与罪恶的信徒,投身到罪恶中来。
唯一的办法只有消灭所有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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