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陈双反而分不清周围的气味是真的升腾起了泥土潮气,还是自己身上的香水。他从水泥管子里钻出来,光着上身,照直了冲向十几米外拿大雨伞的那个人。仿佛在海浪里飘摇的一艘小船终于见到了灯塔。
特别是,陈双现在还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冲进雨伞的覆盖范围,头顶上的雨瞬间停下,陈双也不清楚是自己真没刹住,还是屈南故意迎了自己一下,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的衣服呢?”屈南是特意回宿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来的,“我想着你可能会淋湿,给你带了几件,还有一条干毛巾。”
雨伞虽然很大,足够3个人用,可陈双感觉屈南还是贴着自己了。“我的衣服……给弟弟了,他衣服湿了,我没穿。”
“先擦擦头发吧,冻病了才麻烦。”屈南把纸袋和蛋糕先递给他,“这一片太空旷了,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你带着你弟弟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候,干燥柔软的衣服和毛巾比什么都重要,陈双不停地打冷颤,浑身冻透淋透,赶紧拿出白色毛巾来,顶在脑袋上。
“我弟喜欢游泳,附近有个大游泳馆,他一直在这里训练。”陈双的发梢在滴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倒霉,只要是自己重视的日子就会下雨。头顶有乌云大概说的就是我……”
“陈又又。”屈南对着他鼻尖打响指,“以后不许说这种话,这是我的要求。”
“哦……”陈双嘀咕,“你管真多。”
“我现在是教练,当然管得多。总说自己倒霉就真倒霉,谁头顶都没有乌云。”屈南左右地看,“咱们去那边吧,其实……原本我想带你和你弟弟回我家休息的。”
“我弟不会跟你回家的。”陈双看向那边,只有几个大水泥管道。他和屈南踩着泥走过去,屈南收了伞,两个人弯着腰往里钻。
又钻进了暂时的庇护所。
“我弟……他从小就有问题。”陈双刚坐稳,就说,“去看过不少精神科的医生,也找过心理专家,谁也没法说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像是自闭症,可是又比较懂事,但是……他完全适应不了家之外的环境。”
“你家里只有你带着他么?”屈南给他拿衣服。
“我爸也管他,只是他和我爸……没交流,他只和我好。”陈双快速穿上,这一看就是屈南自己的衣服,有一件短袖t恤,还有一件长袖外套,“我俩……不是亲兄弟。”
屈南帮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下了。
“同父异母的。”陈双笑了一下,“他妈妈……是我爸在外面找的,还骗走了我爸一笔钱,最后孩子也不要了。我爸没不管他,带他回家,可是他……他需要我全天照顾。”
“他妈妈再也没回来过?没有问过他?”屈南继续帮陈双擦头发,尽量把每根金色都擦干,指腹压在陈双的头皮上搓揉,估计陈双以前不参加晚训的原因就是去接弟弟了,“这件事你弟弟知道么?”
陈双摇头。“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但是他不懂。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他。他害怕的时候就会发病,发病之后就会睡一会儿,我不能离开他。”
“或许……我可以帮你带一下。小孩子缘我还是有的。不过等他情绪稳定之后再说。”屈南给陈双拢了拢领口,“先看看你的蛋糕吧,18岁生日,总要过一下。”
又一阵风灌入管道,陈双已经穿暖和了,头发也擦成半干。他和屈南挤在一起,两条腿往前伸就可以踩到弧形的管壁。
蛋糕盒子就在手边,陈双使劲儿擦了擦手,才拿。
“谢谢……等你过生日,我也给你买蛋糕。”陈双低着头说,心里雀跃万分,会不会是自己选的那个白天鹅呢?会吧?屈南会给自己买那个吧?
蛋糕盒很大,不同于平时见到过的,偏向于正方体。而且不是抽屉式的,拆开绸缎带子,是左右两开的。
真像拆礼物盒。陈双又看了屈南一眼,再轻轻地掀开它,一个纯白无瑕的蛋糕出现在面前,扑鼻而来的是香草的暖甜。
“哇……”陈双都不敢动了,生怕把它弄坏,比照片还精致一百倍,蛋糕周围一圈做出了布料的褶皱花纹,天鹅的羽毛像贝壳,看上去像……
“这好像婚纱啊!还有珍珠呢。”陈双笑了,低着头又看小天鹅。天鹅一共两只,纤长脖颈弓成心形,像一对儿爱侣。
“是么?我……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选生日蛋糕,没考虑这像结婚用的。”屈南观察着陈双的表情,“我没买错吧?喜欢么?”
“喜欢啊,天鹅多好看啊……”陈双又笑笑,“小时候听丑小鸭的故事,总幻想自己长大了就变好看了……”
“我很好看。”屈南打响指,“说。”
陈双转过头看看他,动动嘴皮子。“我很好看……”
“以后你要习惯说这些,知道么?”屈南又给他擦擦头发,“我给你戴个生日王冠吧?”
“有吗?”陈双立刻挺起胸膛。
轮到屈南笑了,陈双的反应就像没戴过。他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生日王冠,三下两下安装好,上面也是一个小天鹅。
端正地放在了陈双那头淋湿的小金毛上。
陈双伸手摸了摸,嘿嘿,嘿嘿,戴王冠了。
“还有一根蜡烛。”屈南又从纸袋拿出一根非常细的金色蜡烛,插在了两只白天鹅中间,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它。
“还有蜡烛啊?”陈双太惊喜了,原本以为今天的生日会泡汤,“你还随时带着打火机?”
屈南明显一愣。“哦……我不抽烟,为了点蜡烛才带上。”
“对哦,还要点蜡烛。”陈双爱不释手地捧着,蛋糕除了白色,只有天鹅的尖喙是红色,干干净净。因为自己的脸不干净,陈双对一切纯净的颜色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