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是逃避!”屈南不客气地戳穿他,事实上,他早就想要揭开陈双的壳子了,“你把自己缩回去根本帮不到你弟,就算你照顾好他,他高考之后呢?你只会继续逃避,根本不会回来复课!”
“我就是逃了,怎么样!我就是没用啊,我干什么都不行!”陈双哭着吼出来,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风太大,不远处的横杆上的积雪竟然掉落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我爸叫我们陪他看电视,是我弟把我关在柜子里,没有生活费了,也是我弟去找我爸要,他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我不敢,我就只敢躲起来,我应该开门的!我就应该冲出去带他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陈双!”屈南摇了他两下,“你连荣誉都不要了么?”
“荣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根本就没有荣誉,你这样从小顺顺利利长大的人怎么明白我!”陈双甩开胳膊往外走,“我跳不好,也没有保护好四水,现在我就想让他安安稳稳读完高中……”
忽然,他的身体被屈南用力地甩回来。
陈双从没被人这么用力地甩过,脚下是踩薄了的雪,一打滑,整个人坐在了雪堆里。
“你连运动员的荣誉都不要了,你还能要什么!”屈南也被陈双带着滑倒,一只手撑在雪堆里。
“荣誉有什么用!能保护我弟吗!”陈双推了他一把,想要起身。
可是他再一次被屈南甩了回来,这一次不是被扔进雪堆里了,而是被死死按在了雪里。雪进入了他的口腔、耳朵、甚至是鼻腔,闻一下就是水的腥味,夹杂着底下那层潮湿的泥土味。
又是这个气味,自己永远逃不开,自己就像被埋在泥土里的一棵植物。
两秒后他又被屈南给拎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屈南的力气这么大,甩他、拎他,都像玩弄一个布娃娃。随后他刚喘几口气,又一次被屈南压入雪堆里。
冰冷形成了面罩,让他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
等到再一次被拎起来,陈双的身体悬空了,又被狠狠地扔进雪堆里。
这一次,屈南没有再管他,就让他这么躺在了雪里。
“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屈南站在陈双的面前,看到的是陈双泪流满面的脸和冻红的鼻子,“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说话!”
陈双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呼吸声还被哽咽噎住。
“你以为你休学去照顾他,就是保护他了?”屈南身上也是雪,呼出的话全部被白气冻上,“陆水他从小保护你,甚至装疯准备杀人,你以为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休学去照顾他!”
陈双使劲儿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让你自由,为了让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屈南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脸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汗水,“你呢?你现在找这种借口,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你只有一个运动员的壳子,根本没有运动员的内核!”
“是!我是没有,因为我就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完美,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陈双还是哭出了声,嘶哑地吼,“我没有你懂得多,从小就被人欺负,你又不能理解我!他们说我脸上有胎记,他们说我是疤瘌脸!他们提起我的名字只会想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没有人那么完美!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无奈!”屈南终于爆发了,也朝着他吼。
陈双被他的吼声吓傻,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不在乎,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你永远都是疤瘌脸,他们提起你的名字,只会想起你脸上的胎记!”屈南指着跳高架,“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平台,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可以变强大,重新保护好你弟!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想起陈双这两个字只想起胎记,那就去争取你自己的荣耀,去比赛,去拼成绩!”
陈双的肩膀还在抽,压抑着哭。
“等你变成了冠军,你就是金牌得主,那些人再想起你的名字,只会记得你站上过领奖台!”屈南放下了手,“变厉害不是染个头发那么简单,你不敢说话,就让金牌替你说话!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陈双眨着眼睛,每一次眨动都有泪水涌出来。“我想……我想照顾我弟。”
“大声点。”屈南说。
“我想照顾我弟!”陈双终于没再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想保护他,让他变回小时候那样!”
“还有呢?”屈南再问。
“我想变成很厉害的人!我想那些人都不嘲笑我!我想让他们都觉得我不好欺负!”陈双吼得喉咙疼,眼睛里又飘进雪花,他看不清,但又看清了。
“继续说。”屈南朝他走近一步。
“我、我……”陈双哭着喊出来,“我想跳高,我想当运动员,我想站上领奖台,我想戴一次金牌!我不想再让别人欺负我们,我要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要去比赛,我要去拿金牌,我要让我弟知道他哥哥已经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了,我要让他们都知道陈双不是疤瘌脸!我要拿金牌!”
“很好。”屈南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们的训练还没结束,你不许退出。”
陈双慢慢地握住了屈南那只手,却没有被拉起来,而是拉着他的手嚎啕大哭。
屈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劝他,而是等着他哭完,拉他起来,擦干他哭红的鼻子,带他回家去找妈妈。
王灵芝见到儿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但是也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儿子一定是躲到外面哭去了。
只是陆水不淡定,一直绕着哥哥转来转去,时不时看看陈双的眼睛,时不时冷冰冰地瞪着屈南。
屈南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用动作告诉他,真的不是自己把陈双惹哭,否则他真怕陆水记仇,改天再把自己给捅了。
等到下午,在王灵芝的劝慰下,陈双和陆水回到屋里去补觉。屈南这才离开,他还有一堆学生会的事要处理,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和队测。
晚上他给陈双打了个电话,岔开话题聊了聊别的。等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屈南换好装备,来到室内馆准备迎接今年的最后一次队测。
陶文昌来得更早,先往屈南背后看了看。“我徒弟呢?”
“我已经替他请假了。”屈南说,“估计现在在睡觉。”
“也是,先好好休息一阵吧。”陶文昌说,结果一转头就愣住了。
屈南看他愣住,也跟着往后转。
陈双拎着运动包站在室内馆的门口,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大敞,里面是短袖和短裤,露着两条顶配弹跳力的腿。
短袖的左胸口上,是用圆珠笔写出来的名字,s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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